【台灣文獻叢刊·第1種】台湾割据志
台灣文獻叢刊
【第 1 種】
臺灣割據志
.作者:川口長孺
.原書頁數: 0086 頁
序號 篇名
1 卷頭言
2 臺灣割據志
3 引用書目
●書籍簡介
第一種「臺灣割據志」
本書(一冊八六面五一、六○○字)不分卷,日人川口長孺撰。原著係日本秘閣所藏抄本,今據再抄本排印。書中首述臺灣之風土及先住民習俗,次述明季漳、泉人之通販於臺灣;再次,自明天啟元年、迄清雍正元年有關臺灣之史事,靡不編年紀載。雖題稱「臺灣割據志」,實為鄭氏三世之詳紀。書中所用資料,皆經註明出處。資料之彼此不同者,並作考異式之自註附於正文之下。書末附有「引用書目」,總計中、日文獻共五七十部(細按書中所引資料,尚有「三朝實錄」遺未列入,總計實不止此數)。作者在本書結尾云﹕『根據諸書,必期確實;而如其行文則會粹錯綜,務加刪潤,令其有次序。事雖專係鄭氏,傍及華夷之隆替。凡一百有三年間治亂盛衰與廢之故、天命人心去就之際,蓋有略可觀省云』。
本書與川口另著「臺灣鄭氏紀事」內容大同小異,餘詳見第五種「臺灣鄭氏紀事」篇。
●卷頭言
這本川口長孺著臺灣割據志,是臺灣文獻叢刊的第一種。
現在,似有兩個問題需要交代。(一)為什麼出臺灣文獻叢刊?(二)為什麼以臺灣割據志為第一種?
先答第一問題。我在拙著清代臺灣經濟史的自序裏已經說過:研究歷史,一要有史料,二要有史觀;前者賴有公開資料的風氣,後者得憑個人獨特的修養。我們十多年來的工作方針,嚴格說來,就在儘量發掘並提供有關臺灣經濟的研究資料。因為有了充份的史料,社會上自然會有高明之士,運用其正確的史觀,深入研究,有所造就。我們願意為多數的學人服務,而絕不關心到小我(私人或機關)的成績。說明白些,我們固亦從事個別的研究,但願與大家在同樣的資料基礎上進行。我們堅信,個人的能力畢竟有限,資料的公開是學術進步的前提條件。由於這一信念,所以我們決定於原有的臺灣特產叢刊與臺灣研究叢刊以外,印行臺灣文獻叢刊,拿清代有關臺灣的私人著述(特別是未經印行的抄本)匯編問節。這一工作,對於臺灣研究者毫無疑義,有其必要。
再答第二問題。自然,這既非由於本書是日本學人的漢文著作,也非由於這本著作有何特殊價值。這完全是偶然的。我們計劃中最先排印的,原是夏琳的海紀輯要;書存某研究機關。由於該機關主持人雖許抄錄,不準翻印;要印,就得用該機關的名義;這在我們的職責上,實在難以辦到;所以臨時將這臺灣割據志改排(已在臺灣銀行季刊第九卷第一期文獻欄刊出)先出。海紀輯要,早已抄好;出版問題,尚在洽商。我們希望能有圓滿的結果,因為古書原無版權(版權的作用,據我的瞭解,也在獎勵出版,不在阻礙出版);而我們的出書,更是百分之百的服務性質。
接著,對於這本臺灣割據志的內容,應該有點介紹。本書不分卷,先述臺灣的風土及先住民的習俗,次述明季漳泉人之通販於臺灣;再次,自明熹宗天啟元年辛酉(一六二一),迄清世宗雍正元年癸卯(一七二三),有關臺灣之事,靡不編年記載。故本書雖稱「臺灣割據志」,實為鄭氏三世之詳紀。書中所用資料,皆經注明出處。資料之彼此不同者,並作考異式之自注附於正文之下。按本書原系日本秘閣所藏抄本,書首有「秘閣圖書之章」及「日本政府圖書」印各一,書末又有「內閣文庫」印並朱文「文政壬午」四字。查日本文政壬午,當清道光二年(一八二二),則是書之入藏,距今已百有三十餘年。茲據再抄本剩錄,為之標點分段,然後付印。惟再抄本錯誤殊多,凡校正四百餘字;間有知其訛舛而未能校正者,附問號以存疑。
其次,談談翻印這類舊書的方式問題。有人主張:用照相影印,既省費,又省時,而且可以全無錯誤。但我不是這樣想法。我想:除了書畫之類供人欣賞的作品以外,凡是給人研究、參考或閱讀的書籍,應以「便利」為第一條件。而此所謂「便利」,又當是客觀的。例如:像吾輩五十以上的人,看舊文字,也許用不到新式標點的幫助(可能也有反認新式標點為累贅的),但是這種主觀的認識,不能否認新式標點的「便利作用」。我們出書,要以年輕的一代為標準——現在的年輕人以及未來的年輕人。我們要為他們著想,並為他們謀便利。我們應該為他們的便利而放棄自己的便利。這因現在的五十以上的人是有限的,未來的年輕人是無窮的。由於這一理由,我們寧願標點排印。再次,還有一點可以一提。有人主張:「這類書,印刷當圖講究,印數務須減少;每種限印三百部,已經足夠」。不論印刷與內容,都得以「世界水準」為努力的目標,這是不錯的。但在現狀之下,能夠「世界水準」的著作,實在很少。我以為當前的急務,與其多花錢僅求印刷趕上「世界水準」,不如節省一點費用多印幾本比較有用的書。所以本叢刊的用紙,祗在「宜於保存」的立場,改用道林紙(過去的出版物都用白報紙)而已。至於印數,暫定千冊;理由仍為我們的出版物是「給一般人研究、參考或閱讀用的」,並非供少數藏書家賞玩的,所以我們不想以少印居奇。
我們讀歐洲經濟史,知道中世基爾特(Guild)的形成及其影響。中國的手工業具有深長的歷史,故以手工業為基礎的基爾特精神,亦曾深入每一角落,而且歷久不衰。但是,近世的產業革命,在歐洲已將基爾特澈底摧毀。至在中國,則因機械工業尚未成型,以致基爾特的餘音嬝嬝,原不足奇。但這是「落後」,這是「障礙」。如何實踐先哲遺言「迎頭趕上」、「天下為公」,現代知識份子的責任,似乎尤為重大。
周憲文於臺北惜余書室
●臺灣割據志
彰考館編修總裁川口長孺奉命編撰
臺灣古荒服,福建海中孤島也。在澎湖嶼東北,故舊名北港,又名東番;以地勢似彎弓,後有臺灣之稱(參取明史、閩書、臺灣紀略、香祖筆記)。日本人稱之塔伽沙谷(長崎夜話草)。至鄭成功割據,改東寧(鄭成功傳)。清朝復舊為臺灣(平臺紀略)。其地在南紀之曲,當雲漢下流。東倚層巒,西迫巨浸,北則雞籠城,與福建對峙,南則河沙磯,小琉球近焉。周袤三千餘里,孤嶼環瀛,相錯如繡。自鷺門、金門迆邐東南以達於澎湖,可數千里;風濤噴薄,悍怒闘激,瞬息萬狀;子午稍錯,北則墜於南風炁,南則入萬水朝東,皆有不返之憂。又東至鹿耳門,門旁夾以七鯤身、北線尾(鄭成功傳)。臺地多大溪,溪流入海,水澹,故外洋名淡水(明史)。雞籠,淡水小城也,紅毛所築。七鯤身起伏相望,狀如龍蛇。鹿耳門為臺灣之門戶。大線頭、海翁窟為臺城之外障。船之往來由鹿耳,至清設官盤檢(臺灣紀略)。鹿耳門,水淺沙膠,雖長年三老,不能保舟之不碎(鄭成功傳)。上淡水城對面,有兩石雙峙海中,謂之石門。淡水城海中有兩石雙起插天,謂之旗竿石;又有圭礁嶼,船遇之則碎(臺灣紀略),實為天險不測區(鄭成功傳)。水道順風,自雞籠、淡水至福州港口,五更可達;東北至日本,七十更可達;南至呂宋,六十更可達。海道不易以里計,舟人分一晝夜以十更而計之,稱之幾更焉(明史)。其地原有室屋而無城郭(閩書)。有城郭,自紅毛據有而始。安平鎮城在一昆身之上,東抵灣街渡頭,西畔沙坡抵大海,南至二昆身,北有海門,原紅毛夾板船出入之處。一昆身周圍四、五里。紅毛築城,用大磚、桐油灰共搗而築,基入地丈餘,深廣亦一、二丈,城牆各垛俱用鐵釘釘之,方圓一里,堅同不壞。東畔設屋宇市肆,聽民貿易。城內屈曲如樓臺。赤嵌城與安平鎮相對,方圓不過半里(臺灣紀略)。其山水:金山在雞籠;火山在北路;野番奇冷山在奇冷社;水沙漣在半線東山中;玉山在鳳山野番中;鴉猴林南路萆目社,傀儡番常伏刼殺人,至清置土官加老斯統制;黑水溝在澎湖東北,水中有蛇皆數丈,觸之即死;淖泥島在臺灣東,人至泥土即陷沒,其高處有番居之;暗洋在臺灣東北,無居人,秋成昏黑,至春始旦,紅毛嘗留人而悉失之云(臺灣雜記)。共餘地名,有起魍港(?)、加考灣、曆大員(?)、堯港、打狗嶼、雙溪口、加哩林、沙巴里、大幫坑等(閩書)。臺灣氣候與中土殊,雪霜絕少,人不挾纊。三春常晴;至於霪雨每在秋,臺颶時起(臺灣紀略)。臺灣風信與他海殊異,風大而烈者為颶,又甚者為臺。颶倏發倏止,臺常連日夜不止。正、二、三、四月發者為颶,五、六、七、八月發者為臺。九月則北風初烈,或至連月,為九降。過洋以四、七、十月為穩,以四月少颶、七月寒暑初交、十月小春,天氣多晴暖故也(香祖筆記)。其土乃浮而不堅,故種殖五穀,但秋季一收。至阻饑,救之以薯芋類(臺灣紀略)。
臺灣地,原土番居之,不知所自始。至明季,漳泉人始徙而混居。土番種類甚蕃,別為社,社或千人、或五六百,無酋,子女多者為眾雄之,聽其號令。土番之俗,其性頑蠢,無姓氏,無祖先祭祀。自父母而外,無伯、叔、甥、舅之稱。不知曆日,以草青為歲首,亦不知其庚甲。俗尚勇,好殺人。暇即習走,走日數百里,不讓奔馬;足皮厚數分,履荊棘如平地。善用鏢槍,竹柄鐵鏃,銛甚;善斃鹿,鹿千百成群,獲如丘陵。性畏海,捕魚則於溪間。男女椎結,裸逐無所避,女或結草裙蔽體;男子穿耳,女子年十五斷唇旁齒以為飾。俗重生女,不重生男;男出贅,女則納婿。其耕田,女子健作;女常勞,男常逸。有賊,則僇之社,故夜門不閉(參取明史、閩書、臺灣紀略)。疾病不知醫,浴於河,言大士置藥水中濟度(臺灣紀略)。後太監鄭和嘗植姜於其地,土人傳言,可以療百病,名之三寶姜(香祖筆記)。和,世人稱為三保太監(明史)。人死,灌以酒深葬,不用棺槨。番屋高四、五尺,深狹如船形,多植椰樹、修竹,避暑。人好飲;嚼爛米於口中,藏竹筒,不數日熟(臺灣紀略);或採苦草雜米釀(閩書)。至明季,社有正副土官,隨其支派,各分公廨。有事鹹集於廨以聽議,小番皆宿外供役。有能書紅毛字者,謂之教冊;凡出入數,皆經其手(臺灣紀略)。土番居海中,畏海,不善操舟,故老死不與他夷相往來,——其地不載版圖。永樂初,鄭和航海,撫諭諸夷;東西洋獻琛恐後,獨東番還避不出。和惡之,家貽一銅鈴,俾掛項,擬之狗國以辱焉。番不悟,傳以寶之(明史、閩書。鄭成功傳曰「宣德中,太鑑王三保舟下西洋,因風過之」。今按明史無王三保者;明史鄭和傳曰:「世所謂三保太監也」。然則作王三保者誤矣)。嘉靖末,海寇林道乾作亂,都督俞大猷剿之;追及澎湖,道乾入臺灣,大猷不敢逼,駐偏師於澎湖,哨鹿耳門外。道乾遁去,澎湖駐師亦罷(香祖筆記)。自茲,明人始知臺灣水路紆曲云(鄭成功傳)。道乾遁浡泥,又避呂宋(明史)。嘉靖、萬曆間,奸民誘日本邊民悍譎者,令侵略明地,明人稱之倭寇(閩書)。道乾,所謂倭寇之黨也(明史)。初,臺民悉居海濱,遭倭寇焚掠,土悉殘破,乃避居山後(明史、閩書)。日本長於鳥銃,番獨恃鏢,故不能敵(閩書)。琉球遣使,言日本有取臺灣之議;以其地密邇福建,詔警備沿海。中國漁舟嘗飄至臺地,遂往來通販(明史)。後番人漸通中國,及漳泉人徙居,往往譯番語貿易,以瑪瑙、瓷器、銅簪、環類易其鹿脯、皮等(閩書)。紅毛嘗泊舟,因事耕鑿設闤闠(明史)。日本或據北線尾,出沒為沿海患(臺灣紀略)。時南海盜起,海澄人顏振泉為魁。
熹宗天啟元年辛酉(日本元和七年),振泉稱日本甲螺,率倭寇佔臺灣地;甲螺,猶頭目也(參取明史紀事本末、鄭成功傳、香祖筆記。成功傳,「振泉」作「思齊」。香祖筆記曰:「振泉引倭酋歸一王屯臺灣」。按歸一王,紅毛酋也,事詳見於下,筆記蓋傳聞之訛,故不採焉),與群盜分十寨保焉(談往)。群盜陳哀紀、楊六、楊七、劉香、袁進、李忠等相共嘯聚(鄭成功傳。袁進、李忠,據明史),鄭芝龍亦以其黨殊顯焉。芝龍字飛黃,小名一官(鄭成功傳),後號飛虹將軍(武經開宗、華夷變態);泉州南安縣石井巡司人也。父紹祖。芝龍兄弟四人:仲芝虎,叔鴻逵,季芝豹,伯為芝龍。芝龍生而姿容秀麗(鄭成功傳),稍長,膽智材略,過絕等倫,時人或以戚繼光擬之(談往)。頗有文才,吹彈歌舞,無所不解(談往)。紹祖嘗為泉州太守蔡善繼庫吏。芝龍時十歲,戲投石子,誤中善繼額;善繼禽治之,偶見其容止,笑曰:「後當貴而封」,釋而不問(明史紀事本末、鄭成功傳)。嘗失愛於紹祖,紹祖怒逐之。芝龍奔海船,而父怒未解;船刻期揚帆,乃懇巨商,共往海外(談往),遂來日本(鄭成功傳)。時年十八「談往),居肥前平戶(南塾乘、華夷變態),賣履為業(華夷變態)。娶其地婦,生成功鄭成功傳)。及芝龍貴,婦封國夫人(南塾乘)。成功生夜,島中萬火齊明,芝龍心異之(鄭成功傳。談往曰:「芝龍日就島主宴飲歌舞,主室有文君悅之,即成功生母也」。南塾乘曰:「芝龍娶長崎婦生成功」;而據華夷變態,長崎婦,芝龍妾,與成功母異)。無幾,去之臺灣,共弟芝虎入振泉黨曰:「請為我許一發艦而甎略,獲之多寡,得以卜我命」。振泉許之,眾亦相佐。俄而,甎得暹羅好貨四船。芝龍分每艘半與九酋。九酋以芝龍所請得,不受,悉畀之。於是芝龍富甲十寨矣(談往。共芝虎,據鄭成功傳)。臺多居人,自振泉、芝龍等始(鄭成功傳)。及振泉死,九寨無所統,欲推擇一人為長,不能定。因共禱於天,割牲而盟,插劍於米中,令各當劍而拜;約曰:「拜而劍躍動者,天所授也」!次至芝龍,劍躍出於地,眾皆異之,俱推為魁,縱橫海上(明史紀事本末、鄭成功傳)。時則輦金還家,或以琉球外國物交易蘇、杭、兩京寶玩;沿海州縣,搶掠一空,以裕島中(談往)。官軍莫能抗,朝廷始議招撫,以蔡善繼嘗有恩於芝龍,令作書招之。芝龍感恩,為約降。及受降之日,善繼坐戰門,令芝龍兄弟面縛請命。芝龍素德善繼,屈意下之;然芝虎一軍皆譁不服,故竟叛去(明史紀事本末、鄭成功傳)。總兵俞咨皋招撫楊六、楊七,而袁進、李忠亦降(明史)。芝龍因楊六求反內地,楊六不通(明史紀事本末)。袁進、李忠效功於遼東(綏寇未刻編)。
六年丙寅(日本寬永三年),芝龍據海島,截商粟。時閩中洊饑,望海運不至,於是求食者多往投之。芝龍得商船,勢浸大,與其黨謀攻廣東海豐嵌頭村以為巢窟。十二月,入閩,泊於漳浦之白鎮(明史紀事本末)。
七年丁卯(日本寬永四年),二月,芝龍犯銅山(按明史紀事本末舉大綱云:「七年六月,海寇鄭芝龍等犯閩山、銅山、中左等處」;而至其目,則中左等戰不詳六年、七年。鄭成功傳亦同。今從兩朝從信錄,定為七年)。把總茅宗憲無備;芝龍縱兵殺略,焚燬官民舍屋。四月,巡撫朱一馮入境(兩朝從信錄),遣都司洪先春率舟師擊之,而以把總許心素、陳文廉為策應,鏖戰一日,勝負未決。會海潮夜生,心素、文廉船漂泊失道,芝龍度之,竊遣兵上山,詐為鄉兵出先春後;先春腹背受敵,遂大敗,身被數刃。然芝龍故有求撫之意,欲微達意,故舍先春;進至中左所,俞咨皋戰敗,又縱之,約束麾下,竟不侵擾。警報至泉州,知府王猷謂:「芝龍之勢如此,而似有歸罪之萌,今剿之,難獰滅,撫或可行;不若遣人往諭退舟海外,仍許立功贖罪,有功之日優以爵秩」。興泉道鄧良知從之,遣人諭意(明史紀事本末)。朱一馮上疏謂:「閩中官兵因循養癰,使賊勢益張,我氣遂奪。今欲發援兵,船與兵共損失,造募動費時日,而帑藏若洗,束手共困。臣暫借布政司庫銀,解咨皋債船,以圖再舉」(兩朝從信錄)。八月,帝崩,莊烈愍皇帝即位,至明年改元(明史)。茲歲,臺灣人理加來於日本,幕府召而見之(外國通信事略)。
莊烈帝崇禎元年戊辰(日本寬永五年),正月,工科給事顏繼祖上疏劾愈咨皋曰:「海盜鄭芝龍生長於泉,聚徒數萬,刼富施貧,民不畏官而畏盜。總兵俞咨皋招撫之議實飽賊囊;舊撫朱欽相聽其收海盜楊六、楊七以為用。夫撫寇之後,必散於原籍;而咨皋招之海,置之海,今日受撫,明日為寇。昨歲中左所之變,楊六、楊七杳然無蹤,咨皋始縮舌無辭,故閩帥不可不去也」。疏入,逮咨皋下於理(明史紀事本末)。芝龍泉人,故侵漳而不侵泉。漳人議剿,泉人議撫,兩郡異議紛然;芝龍愈橫。於是朱一馮、朱欽相亦被逮治(綏寇未刻編)。三月,敕禁漳、泉人販海。芝龍縱橫福建、浙江海上(明史紀事本末)。福建左布政使熊文燦拜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善遇芝龍,令為己用(明史)。六月,兵部議招芝龍。七月,芝龍率所部降于文燦(參取明史、明史紀事本末、鄭成功傳。按成功傳以降系九月,誤)。繼祖又言:「芝龍既降,當責其報效」;從之(明史紀事本末)。九月,芝龍殺衷紀於島上,發劉香父塚(鄭成功傳)。時紅毛夷出沒海島,數省被害甚劇。泊數十巨艘,填塞海口,據澎湖,築城營,慣用巨砲虎蹲,遠擊巨艦,無敢當鋒(武經開宗。紀效新書曰:「虎蹲砲因形得名,國初有纓子砲,近時有虎蹲及百子等砲,皆利器也;比之烏銃,一可以當其百矣」)。豫章鄒維璉來撫閩(鄭成功傳);右參政興泉守曾櫻素與芝龍善,請維璉以芝龍為將(明史)。芝龍計焚其舟:募龍溪人郭任功率十餘人,夜浮荷蘭船尾,潛入焚之,獲五十餘人,餘船悉遁(鄭成功傳)。澎湖舊屬同安縣,明季因地居海中,人民散處,催科所不及,乃議棄之。後內地苦徭役,往往逃於其中,而同安、漳州之民為最多。及紅毛入臺灣,並其地有之。而鄭成功父子相繼據險,恃此為臺灣門戶。後清滅臺灣,設巡檢一員於此島(臺灣紀略)。大帽山有洞穴,內廣袤數百里,險隘要道,可通五省,寇聚其中,跳梁難制。芝龍領兵繇武平進,令軍士各執鳥銃,五人為隊,連續點放,長矛夾攻,步推步進,侵入洞中,大破之(武經開宗)。
二年己巳(日本寬永六年),四月,廣東副總兵陳廷對約芝龍剿盜。芝龍戰不利,歸閩。不數日,寇大至·犯中左所近港,芝龍又敗,敵夜薄中左所(明史紀事本末。按本書不記此役結局,他書亦無所考。鄭成功傳三年條敘芝龍功云:「平廣賊」;然則其所指此役結局乎?姑書以俟後考)。
三年庚午(日本寬永七年):先是,芝龍舊黨李魁奇再降再叛(明史),遂聚大小戰船數百橫行海上,連破吉丫、小■〈山英〉二城,燒燬民屋殆盡(武經開宗)。熊文燦輕敵戰敗(據明史紀事本末吳暘語)。芝龍偕芝虎乘其不意,星夜水陸並進,遂擒之(武經開宗。按明史紀事本末云:「芝龍忌魁奇,斬之」;且系之二年條,今不並取矣)。海警漸息,而海盜鍾斌又起(明史。武經開宗,「斌」作「進」。明史又作「鍾凌秀」)。自閩海至廣東澳,所在侵略;之浙江,誘官軍敗之,總哨皆陣沒(綏寇未刻編)。後就撫,復叛,寇福州(明史)。肆妨商販,居民被害甚慘(武經開宗)。文燦誘而遣泉州(明史、明史紀事本末),芝龍迎擊敗之;既而蹙之大洋,斌投海死。數平閩中巨寇,芝龍力也(明史),以功任都督(鄭成功傳)。文燦亦敘功增秩(明史)。
四年辛未(日本寬永八年),正月,帝召廷臣及各省監司議海寇備禦,福建布政使吳暘曰:「海寇與陸寇不同,故權撫之;但官兵狃撫為安,賊又因撫益恣,致數年未息」。陸之祺曰:「海上官兵肯出死力,有司團練鄉兵多設火器,以守為戰,剿之不難」。廣東布政使陸問禮曰:「廣東寇俱自福建至,舟大而多火器,兵船難近,但守海門,勿令登陸,則不為害」(明史紀事本末):皆無奇策。二月,擢文燦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兼巡撫廣東。時鍾斌餘黨入長汀,轉掠江西屬邑;文燦檄芝龍,芝龍擊破之(明史)。長沙人洪雲蒸窮追,盡覆其巢穴(明史)。
五年壬申(日本寬永九年),十一月,劉香犯福建小埕,芝龍時為遊擊,擊走之(明史紀事本末)。
六年癸酉(日本寬永十年),路振飛巡按福建,香數勾紅夷入犯。振飛懸千金,勵將士,遣芝龍大破之。初,振飛論海賊狀,謂維璉不能辦,維璉罷去;及奏捷,力奏其功,復召用(明史。明史紀事本末云:「香侵長樂」)。
七年甲戌(日本寬永十一年),四月,香復犯海豐(明紀編年、明史紀事本末),閩、粵、江、浙靡有寧日(武經開宗)。帝以責文燦。文燦不能討,乃議招撫(明史)。令守道洪雲蒸、巡道康承祖、參將夏之本、張一傑入賊舟宣諭,俱被執。燦懼罪,誣奏「雲蒸等信賊自陷」(明史、明紀編年、明史紀事本末)。給事中朱國棟劾之(明史);帝謂:「賊受撫,自當聽其輸誠,豈有登舟往撫之理?弛備長寇,尚稱未知,督臣節制何事」?命巡按御史確核以聞(明史紀事本末)。詔貶秩,令戴罪自效(明紀編年、明史紀事本末)。
八年乙亥(日本寬永十二年),四月,文燦欲以芝龍為援擊香,維璉等以香與芝龍有舊,疑不遣,曾櫻以百口保之(明史)。芝龍奉命,合粵兵擊香(明史紀事本末)。芝龍既奉命,造巨艦於五羊城南;香偵知戰艦未成,大驅數百艘直突河下。芝龍即令沿河設兵,與芝虎領戰艦數十以迎。交戰之際,燒己艦以燒寇艦,令兵各以腰牌為號,火發齊投水中。寇亦投水。四圍小舟見牌號救之,無者斬殺,香逃去(武經開宗),芝龍追迫於田尾遠洋(明史、明史紀事本末)。香脅雲蒸出於舟中,令止兵;雲蒸大呼曰:「我矢死報國,急擊勿失」!遂遭害(明史、明史紀事本末、武經開宗、綏寇未刻編)。芝龍揮淚激勵三軍,追兵大進(武經開宗)。香勢蹙,自焚溺死。承祖等脫歸(明史、明史紀事本末、綏寇未刻編。談往曰:「香恨芝龍數困己,窺其在漳鎮,欲遣心膂徒殲芝龍室;芝龍迎而佯歡,飲以酒殺之;開船而詣香居,為再共事者(?)而斬殺」。與諸說異)。茲役也,芝虎竊隱於帆末,風轉及香船,大呼飛下,擊殺幾盡。芝虎勇悍,聲如乳虎,每戰深入,終戰歿矣(鄭成功傳)。浙西大盜屠阿丑與香老合謀,至是擒斬(菊泉集)。香餘黨千餘人詣浙江歸款,海盜悉平(明史),通販益便(談往)。臺灣商船歲詣日本,至成功時以為常(華夷變態)。先是,萬曆三十八年庚戍(日本慶長十五年),幕府令執政本多正純移牒於福建總督陳子貞,言通信使,且令商賈交易;其書有言:「我國家又安,財貨饒足,朝鮮致貢,琉球稱臣,諾蕃麕至」。子貞讀至是,怒謂「日本待我以夷狄歟」!不報;止許通販(國史)。萬曆三十九年辛亥(日本慶長十六年),明人至駿府,幕府命令外國船皆來長崎。明年(日本慶長十七年),芝龍父紹祖及祖官來謁幕府於駿府,幕府親問以外國事,紹祖獻藥品(武德編年、國史、武德編年集成。書芝龍父,據集成。按諸書皆以慶長十七年一官至日本為芝龍;然據南塾乘寬文十一年記五十年前芝龍投化之文,及談往芝龍初來日本年十八之文,則慶長十七年芝龍年猶幼,恐非芝龍,故從集成為芝龍父矣。又按成功傳以一官為芝龍小字,然其實當時明人來日本,率匿名稱幾官,蓋一、二排行之類。官,稱爺若郎之類,猶唐人五郎、三郎之稱也。芝龍來日本稱一官,故亦鄒以為小字耳。然則芝龍父子同稱一官,不必容疑。又按祖官不詳何人)。幕府命館長崎(逸史)。後芝龍亦乘商船,數來往日本(長崎夜話草)。時紅毛復據臺灣,與奸民互市。茲歲八月,給事中何楷陳靖海策謂:「臺灣地廣而腴,多魚鹽之利。芝龍等初倡亂以來,濱海不靖;今紅毛又築城其中,與奸民互市,屹然一大部落,非墟之不可。而墟之之計,非可干戈從事,必嚴通海之禁,俾紅毛無從謀利,奸民無從得食,出兵四犯,我師乘虛擊之。紅毛舍此而去,然後海氛可靖」。不報。楷字元子,漳州鎮海衛人,天啟五年進士,博綜群書,尤邃於經學。
十年丁丑(日本寬永十四年),帝信東廠讒,謂曾櫻行賄謀擢官,命械送京師詰問。事關芝龍,芝龍具疏請罪。至士民擊登聞鼓,訟櫻冤,命削芝龍官,猶令櫻巡視海道。時賊殘十餘州縣,櫻乃調芝龍剿賊,賊多降,一方遂寧(明史)。
十二年己卯(日本寬永十六年),三月:先是,萬曆中開洋市於漳州府海澄縣,一年得稅二萬有餘兩,以充閩中兵餉。至於末年,武備廢弛,遂致盜賊刼略,紅毛亦時來奪取船貨,遂就絕開洋之稅。至是,閩人給事中傅元初上疏請開洋禁云:「語云:海上,閩人之田。海濱民眾,生理無路,兼以饑饉薦臻,窮民往往入海從盜,嘯聚亡命。海禁一嚴,無所得食,則轉略海濱。近雖鄭芝龍就撫之後,屢立戰功,保護地方,海上頗是寧靖;而曆稽往事,自汪直作亂以至於今,海上固不能一日無盜,特有甚不甚耳。海濱之民,惟利是視,鶩走至臺灣,與紅毛為市。紅毛已據其地,以為窟穴,日夜往來漳、泉內港;而呂宋佛郎機之夷見我禁海,亦時時私至雞籠、淡水之地,與奸民闌出市貨。官府知之而不能禁,禁之而不能絕。徒令沿海將領、番夷、奸民坐享洋利,有禁洋之名而未盡禁洋之實。夫利歸於奸民,而使公家歲失二萬餘金之餉,猶可言也;利歸於奸民,而使沿海將領、不肖有司目為奇貨,掩耳盜鈴,利權在下,將來且有不可言者!洋稅不開有此害,洋稅一開即可復萬曆初年二萬餘金之餉以餉兵」(天下郡國利病書。潛確類書論倭舶事情曰:「嘉靖間夏言為科臣建言,禍繇市舶,請罷之。不知市舶之設,有無相易,華夷各便,第不當任內臣耳。自市舶罷而利孔在下。番貨至,輒為奸商所負,已而投貴官家,貪戾尤甚。番人搗近島索捕,每乏食,出沒為盜。貴家又恐嚇官府,出兵驅逐,遂激成汪直、徐海之變。大亂十餘年,戕江南百萬生靈,費朝廷千萬財用。邇來反幸通番禁弛,中國人闌出交易,以故夷情得安。然市舶之利,固已坐失之矣」。此論與傅疏並見,可知當時事情,故附記焉)。
十三年庚辰(日本寬永十七年),八月:先是,芝龍任福建參將,至是累遷三省總戎大將軍大都督事南澳總兵,世襲錦千(參取明史紀事本末、武經開宗)。既滅香,澄清海氛,且以海利交通朝貴,寖以大顯(明史紀事本末)。
十六年癸未(日本寬永二十年):先是,賊李自成、張獻忠起,相繼陷諸州,官兵數失利,京師大震(明史)。十一月:先是,鴻逵中崇禎庚午武舉,為津撫鄭宗周部將,轉隸都督孫應龍麾下。登萊之役,應龍敗績,逮系天津;事白,復與同撫張廷拱共事。未幾,以芝龍平紅夷功,移蔭錦衣衛千戶,中庚辰武進士,故事勳衛射策甲科加三級,進都指揮使,茲歲為福建副總兵(鄭成功傳)。至是,設南贛兵三千統之。
十七年甲申(清世祖順治元年、日本正保元年),正月,前兵科給事曾應遴薦鴻逵曰:「緩急可用」,因詔益南贛兵二千,以舟師守鎮江(明史紀事本末)。二月,議京師城守,詔天下勤王。三月,封寧還總兵官吳三桂為平西伯(明史。「平西」二字據三朝實錄),飛檄召三桂入關(明紀編年)。賊先入關,京營兵潰,城陷,帝崩於萬歲山(明史)。自成僭稱帝,國號大順。既而,三桂率兵入援(明紀編年);賊遣人招三桂,三桂不從。時清主章皇帝令其攝政和睿親王多爾袞為將軍伐明。三桂致書求援,多爾袞許之;且曰:「率眾來歸,封以故土,晉為藩王」。三桂復致書,約以首尾夾攻。多爾袞星夜進發,至山海關,三桂降於清,與清兵合擊,大敗賊。五月,多爾袞共三桂搗北京,明臣民迎降(三朝實錄)。
福王名由崧,神宗孫、莊烈帝之兄也。避亂南下,鳳陽總督馬士英、兵部尚書史可法等迎至南京,茲月即位(明史稿),稱明年為弘光元年(明紀編年、三藩紀事、中興實錄)。史可法等為東閣大學士,入閣辦事;馬土英加太子太師,處軍務;總兵鴻逵鎮九江,黃蜚鎮京口。六月,兵部侍郎呂大器劾士英賣官爵,不聽。東平伯劉良佐攻臨淮,不克。流賊陷重慶。怵陽知縣劉士燝、山東僉事黃澍入賀,言士英罪可斬。詔令黃斌卿防禦京口,調芝龍兵六千入衛。遣陳洪範使於清,贈金帛議和,終不成。是月,清師南行,晉三桂爵薊國公(明史);以銀米犒軍,三桂不受(吳三桂傳)。八月,張獻忠陷成都。封芝龍南安伯。九月,鴻逵移屯鎮江(明史)。十月,章皇帝即位,奠鼎燕京,國仍號大清,建元仍順治(三朝實錄)。芝龍以總兵鎮守福建。十一月,清取海州,山東、豐沛盡降。十二月,命何騰蛟專理恢剿。清兵圍邳州。大閱京師。清兵入河南府,總兵李際遇降。
福王弘光元年乙酉、唐王隆武元年、魯王監國未稱元(清順治二年、日本正保二年),正月,福王在南京。許定國給殺興平伯高傑,尋降於清。二月,清兵取西安;三月,取郾城,又取西平。李自成逼承天,遣何騰蛟禦之。清兵取歸德府(明史稿)。四月,左良玉舉兵,稱除君側惡,將討馬士英,適病死,子夢庚東下,至採石戰敗;賞功,賜總兵鄭彩等銀幣有差(明紀編年。「總兵」二字據三藩紀事。按明遺民張斐曰:「舉兵者夢庚,非良玉」。然則編年說得實,明史稿為父子分兵陷州縣者蓋訛,故不採焉。按彩,蓋芝龍親族也,然不詳其系;華夷變態以彩為成功一名者,誤矣)。清兵破揚州,史可法、任民育等死之(明史)。五月,封鴻逵靖鹵伯。清兵進至揚子江,水師總兵鴻逵、彩等督兵守江,楊文驄監軍。清兵以大砲擊,每砲發,江水湧激數丈。二帥見勢不可為,遁去。清兵乘煙霧蔽江,縛芻置木筏上,張燈順流以下,紿京口兵;京口兵以為真兵,悉盡銃丸;而清兵潛從龍潭渡,逼都城。王遁至蕪湖,中軍田雄挾王降清(參取明史、明紀編年、明史紀事本末、三藩紀事、三朝實錄、華夷變態。按明清闘記曰):「芝龍裝士兵一千為日本人,令持火器,芝豹領之,遣鴻逵陣,臨江發大小銃禦之,清兵死傷無算,清人患之,謀設藁人,盡其火藥,然後得涉江」)。王踐位無幾,盛興土木,廟門告災,祖陵數震,而荒酒漁色,侈費無度,識者知其不堪旦夕矣(三藩紀事)。劉宗周上疏論時事謂:「新朝既立,自應立遣北伐之師,而諸臣之計不出此,紛紛製作,盡屬體面;惟陛下再發哀痛詔,速興問罪之師」。不聽。陳子龍亦疏云:「中興之主無不身先士卒,故能光復舊物。今入國門再旬矣,人情洩沓,無異升平:清歌漏舟之中、痛飲焚屋之內,臣不知其所終」!宗周字起東,山陰人,萬曆二十九年進士,天啟初起儀制主事,首劾魏忠賢不臣,遂削籍;後吏部缺左侍郎,帝以宗周清正肯言,任吏部,直言不聽,告歸。及南都陷,慟哭不食死。子龍字臥子,崇禎十年進士,擢兵科給事中。遭京師陷,事福王,諫不聽而去;欲為監國魯王謀事,不就而死焉(明史)。
唐王名聿鍵,端王碩熿孫也。南都失守,王避亂來閩;時彩、鴻逵亦撤師同閩,因奉之至福州,與張肯堂、吳春枝、黃道周及芝龍等會議,立王監國。時擁入徒豔翊戴功,鹹請正位。諸大臣多言監國名正,出關尺寸,建號未遲;芝龍意別有在,亦固爭以為不可。惟鴻逵請正位曰:「不正位無以饜眾心而杜後起」;遂定議。閏六月,奉王即皇帝位於福州,改元隆武(參取明史稿、明紀編年、三藩紀事、明季遺聞)。封芝龍為平鹵侯、鴻逵定西侯(三藩紀事。粵遊見聞,「定西」作「定虜」),俱加太師(鄭成功傳)。以按察司為芝龍第。拜鴻逵為大將軍,擇吉授鉞。至期,大風雨,登壇時,所懸匾飄墜中鉞,柄折為二(粵遊見聞)。芝豹為澄濟伯(三藩紀事、鄭成功傳)、彩永勝伯(三藩紀事)、彩弟聯都督總兵(明季文字。書彩弟,據鄭成功傳)。設六部九卿,蔣德璟等為大學士,入閣辦事。令萬元吉、楊廷麟守贛州;措置有方,營行宮,累疏將迎車駕,芝龍阻而不報(粵遊見聞)。崇禎末,曾櫻以疑罪系獄;及京師陷,賊釋諸囚,櫻遁去。至是,芝龍薦櫻為工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鴻逵薦楊文驄為兵部侍郎;及兵變,文驄被清兵執,不屈而死(明史)。時文武濟濟,然兵餉戰守悉芝龍為政。八月,芝龍集廷臣議戰守,定兵二十萬:自仙霞關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處,每處多寡不齊,約兵十萬;其餘十萬充戰兵,精練而明春將出關。合閩、浙、兩粵之餉,不足供兵食(明史稿、明紀編年、明史紀事本末、明季遺聞);芝龍遣給事中梁應奇入廣督餉。應奇往督,因參遲誤者數十人,俱奉旨提問;然遲疑未有提至者。潮州知府楊球欲入朝,聞旨遂止粵界,不敢入(明季遺聞)。乃令撫按以下捐俸助餉;官助之外有紳助,紳助之外有大戶助以給之(明紀編年、明史紀事本末、明季遺聞)。又借徵次年錢糧,或察括府縣庫積存銀,毫釐皆解;不足,又大鬻官爵,部司馬價銀三百兩,後減至百兩,武剳僅數十兩或數兩:娼優廝隸,盡列衣冠,但無俸、無衙門,空銜而已。然借此倩軒蓋、雇僕役,拜謁官府,鞭撻鄰里;甚至府縣蒞訟,兩造皆稱職官,立語不服,互毆於庭而莫可制,受害者延頸。民間清兵謠曰:「清行如蟹,曷遲其來」!識者已知其必敗也(明季遺聞)。芝龍幼習海,知海情,凡海盜皆故盟,或出門下。自就撫後,海舶不得鄭氏令旗不能往來。每一舶,例入三千金,歲以千萬計,以此其富敵國。府第安平鎮去泉州南三十里,後築城於安平鎮,舳艫直通臥內。所部兵自給餉,不取於官,旗幟鮮明,戈甲堅利,其徒卒競勸。凡賊遁入海者,檄付芝龍,取之如寄。故鄭氏之勢振於七閩矣(明紀編年、鄭成功傳、明季遺聞)。先是崇禎三年,芝龍請迎其妻及成功於日本;幕府許而遣福州(華夷變態、南塾乘、長崎夜話草。崇禎三年,據鄭成功傳。成功傳曰:「數請而不能得,乃遣人齎金幣往,圖畫芝龍為大將,乘鉞橫絕海表,軍容烜赫之狀,倭頗憚,受賂而歸之」。我記錄所不載,且其事類兒戲,豈有之哉?蓋傳聞之訛也,今不取矣),而母猶留日本(華夷變態)。成功時年七歲(鄭成功傳。按華夷變態曰:「時年十七」,而成功傳所載成功卒年,與此條七歲之文年紀相合,則變態所云十七者誤矣)。初,芝龍友某來往五島,稱五島一官,芝龍令其子侍成功。及成功歸,請幕府相攜共去,後復還日本,往長崎,稱清川清左衛門士(長崎夜話草)。成功幼名森村(明史稿),生而風儀整秀,俶儻有大志。每東向而望其母。常為芝豹所窘,鴻逵獨偉之。讀書穎敏,不治章句。王觀光一見,謂芝在曰:「是兒英物,非爾所及」!年十五,補弟子員,試高等,食餼二十人中。金陵有術士,視之驚曰:「此奇男子骨相非凡,命世雄才,非科甲者」(鄭成功傳)。觀光嘗仕隆武,為戶部侍郎(明季文字)。隆武尚未有嗣(明紀編年),至是芝龍見成功於隆武(三藩紀事)。隆武偉而撫其背曰:「惜無一女配卿!卿當盡忠吾家,無相忘」!賜姓朱,改今名,拜御營中軍都督,賜尚方劍,儀同駙馬。自是中外稱國姓不名(鄭成功傳。東里新談曰:「福王以芝龍子為太子,事見明季遺聞」;今考遺聞絕無為太子之文,誤讀遺聞耳;且唐王而非福王也。為太子之說本出於談往,而談往亦傳聞之訛也)。芝龍遂令成功入侍,因得知動靜(明紀編年)。是時軍府草創,魁柄橫操,王雖英敏,芒刃無所斷割。芝龍、鴻逵屢薦其私人為清要官,王不允,以是懷怨望。及行郊天禮於南郊,二鄭皆稱疾不出。戶部尚書何楷劾其無人臣禮,宜正其罪;王喜楷敢言,令掌都察院事。已而鴻逵揮扇殿上,楷呵止之;二鄭交怒,楷知不為所容,請告去,中途為盜所傷(明史稿。本書曰:「何楷為大學士,入朝,與芝龍爭班」。粵遊見聞曰:「黃道周與芝龍爭班,何楷佐之」)。劉中藻亦以忤鄭氏去。或有密告芝龍專權者,隆武責芝龍,芝龍怒,佯謝事;隆武心知芝龍不可恃,無以制之,因復固留曰:「此非朕意,某言也」;芝龍竊中傷焉。於是左右無敢支吾者矣(明紀編年)。芝龍以擁立非本意,日與文臣忤,且謂「清主神武,必統一宇內」,密挾歸款意,與清人招撫江南、福建者通聲問;成功知而患之。一日,見隆武,隆武愁悶而坐;成功泣奏曰:「陛下鬱鬱不樂,得無以臣父故耶?臣受厚恩,義無反顧,請以死捍陛下矣」(鄭成功傳)!七月,隆武將親征,頒詔文於四方;有云:「鄭家父子兄弟,實是將星聚於一門,勳臣芝龍,振古之豪傑」(明季文字)。隆武每欲躬履行間,而芝龍以缺餉為辭。芝龍所招兵,實不過數百,且疲癃不堪用。廷臣請出關者章滿公車,而鴻逵嘗以所掠美人十二獻,用居官衙。至十月,妃曾氏至。於是大營宮室,至卮匜之屬皆用黃金;開織造府制龍袍,後下體服皆織龍鳳。於是親征議暫止(明紀編年)。是歲魯王以海避難在臺州,時清招撫使適至錢塘江上,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子遵謙殺之,與張國維、方逢年等謀立魯王監國於紹興(明紀編年、明季遺聞);以明年為盈國元年,是年猶稱弘光元年(粵遊見聞)。是月,會閩中頒詔至,諸求富貴者爭欲應之;魯王不喜,下令將返臺;國維馳疏閩中辨明,然後返臺之議止。然浙、閩不和,成水火矣(明紀編年、明史紀事本末、明季遺聞)。廷臣屢請命芝龍出關,芝龍亦知不出關無以饜眾心,因將出兵(明紀編年)。十二月,令水軍先鋒都督副將崔芝修書二道、參將林高齎來日本請援兵(按崔芝書稱總督水師總兵官,然據明季文字所載今年隆武親征詔文,都督副將而非總兵,蓋臨裁書而權稱總兵也);書曰:「竊惟東西南北,開闢之界限甚明;治亂興衰,元會之循環遞變。四維盡撤,國乃滅亡;五倫未毀,運必韋興。我大明一統開基,遞傳三百餘紀,列後延祚,相承一十六君;主聖臣忠,父慈子孝,敦睦之風,久播於來享來王之國,仁讓之聲,奚止於我疆我土之封。去歲甲申,數奇陽九;逆闖披猖,天摧地缺;蠢爾韃虜,乘機恣毒,羶汙我陵廟,侵凌我境土,戕害我生靈,□遷我重器,天怒人怨,惡貫罪盈。今我皇上神明天縱,乘龍御極,改元隆武,應運中興,親率六師,以蕩妖孽。命芝於肅虜將軍爵下,任芝以水師先鋒都督。芝荷重寄,誓不俱生,切圖吊伐大舉,不禁呼援鄰邦。環按朝貢諸列國,有心者無力,有力者無餉,有餉者無舟械。恭維日本大國,人皆尚義,人皆有勇,人皆訓練弓刃,人皆慣習舟楫,地鄰佛國,王識天時;我明人泉貨貿通,匪止一日,敬愛相將,不遠千里。芝葵心是抱,萇血在胸,欲盡主辱臣死之忱,難忘泣血枕戈之舉。特修奏楮,馳諸殿下,聊效七日之哭,乞借三千之師。伏祈迅皷雄威,刻徵健部,舳艫渡江,載仁風之披拂,旌旗映日,展義氣之宣揚。一戰而復金陵,使叨半臂;再戰而復燕都,並藉全功。船械糧草,暨仰攜來;報德酬勳,應從厚往。從此普天血氣,共推日國斷鰲補石之手;而中華君臣,永締日國山河帶礪之盟。瀝血披衷,翹望明鑑。芝不勝激切痛籲之至!為此具本,專差參將林高齎捧,謹具奏聞」。又曰:「芝承王命,總領水師,招討浙直,以復南北二京。現駐浙江舟山,日出崇明縣金山衛與虜相持;恨兵寡械乏,未奏全捷。竊慕日本大國,威望隆赫,籠蓋諸邦;敬修奏本,請兵三千:一以聯唇齒之誼,一以報君父之仇。伏仰德威,發兵相助。外緣虜之長伎,以箭為先,芝軍因乏堅甲,戰輒傷。因思日國之甲,天下共羨,以禦弓矢,如金如石。伏懇允準芝平價貿易明貳百領,一同大國精兵,前來征戰。倘得成功,皆荷大德,統容竭誠厚報。事關激切,一並專差參將林高齎捧,謹奉聞」。其書詞稱臣姓名(華夷變態)。是月,又遣使於安南借兵,不達而還(粵遊見聞)。
隆武二年丙戌、魯監國元年(清順治三年、日本正保三年),正月,崔芝書自長崎達江戶。幕府執政議曰:「日本與明絕來往入矣,雖商舶至,事系私販,不關官府;然則林高之至,何得容易白幕府」!謝遣而不報(華夷變態)。芝龍分兵為二,聲言萬人,實不滿千;以鴻逵為大元帥出浙東、彩為副元帥出江西。隆武仿淮陰故事,築壇郊拜而送之(按明史稿:順治二年十一月王親行,鴻逵為御營左先鋒出浙江、彩為御營右先鋒出江西,築壇西郊,行推轂禮。夫命將專征,則有推轂之禮;親征之時、先鋒之發,豈有行推轂禮之理哉?蓋王親征與鴻逵等出師,明史稿歲月混雜為同時事,故致此繆耳)。既出關,疏稱候餉,駐不行;月餘,內催二將檄如雨,切責曰:「畏縮不前,自有國法在」!二將不得已,逾關行四、五里而還,仍疏言餉絕,留駐如故。黃道周憤師不前,因請募兵效死;隆武命芝龍助之資,芝龍不與一錢。兵出徽州,為清兵所擒,不屈而死。蔣德璟請行關察鄭師情形督戰,隆武許之;至則疲兵弱卒,朽甲鈍戈,一無可為,嘆息而去。李長倩以餉不繼,憂憤而死。趙玉成、張肯堂請以水師取金陵迎升下,隆武催芝龍與船,芝龍笑諾;會有上疏言,水師諸臣宜留其家眷,事終不果(明紀編年、明季遺聞。芝龍出兵系是月,據明史紀事本末)。道周字幼平,漳浦人,天啟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為經筵展書官,數上書言時事。後翼戴唐王,王以道周學行高,敬禮之;而芝龍班在上,眾議抑芝龍,文武由是不和。及為清所執,囚服著書,臨刑過東華門,曰:「此與高皇帝陵寢近,可死矣」!監刑者從之。道周學貫古今,所至學者雲集。銅山有石洞,道周嘗居之,故學者稱石齋先生。德璟字申保,晉江人,天啟二年進士;累遷禮部右侍郎,以淵博可備顧問,文體華麗,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後以事罷職。及福王立,召入閣,辭不就。唐王立,召之,明年以足疾辭歸。八月,王事敗,而德璟適病卒(明史。按本書作九月,今考諸書改之。綏寇未刻編曰:「崇禎詞臣有經世略者,無過德璟,於錢糧士馬之數,了如指掌;於上前亦能敢言,而帝素惡直,故遂不能用」)。二月,彩出師於杭州,敗退(三朝實錄);隆武決意親征,駐建寧(明紀編年、明季遺聞。按明史稿:順治二年八月,鴻逵、彩出師,十一月王親征;然前年芝龍之議兵,既言今冬練兵,明年出師,乃編年、遺聞二書蓋得其實,故從之)。清主命多羅貝勒博洛、固山額真公土賴進征福建、浙江(三朝實錄)。楚撫何騰蛟、江右楊廷麟皆疏奉迎隆武,隆武意欲往江右,猶豫未定,而芝龍固請回省。省中人數萬呼擁請還曰:「不還則絕天下望」!因駐蹕劍津(明紀編年、明季遺聞)。三月,隆武幸延平府。魯王遣行人林必達來。必達竊通信芝龍,欲私招徠;芝龍聞之隆武,隆武怒囚必達。六月,王子琳原生,進百官爵有差;封芝龍泉國公,尋改平國公;鴻逵漳國公,尋改定國公(粵遊見聞);封成功忠孝伯(鄭成功傳)。大赦覃恩,鄭氏廝養皆蒙澤。是月設主考官,取中舉人,猶雍雍太平象也。時兵羸餉絕,當路無談及兵事,舉朝如夢,不待識者而知其敗壞矣。浙東將士與清兵隔江相距,屢戰不勝,全軍遂潰。是月,魯王航海遁矣。隆武素與魯王相惡(明紀編年、明季遺聞),而芝龍嘗上疏薦舊輔馬士英於魯王,魯王令士英為辦事官,入錢塘江上方國安營,共謀恢復(粵遊見聞)。及清兵渡江,隆武遣使賚詔犒魯王軍,士英唆國安斬之,魯王師遂潰矣。魯王又使都督陳謙奉使命至,而以沂、閩相惡,謙懼禍,趦趄不入關。芝龍與之有舊,招而入,陛見,啟函稱皇叔父、不稱陛下,隆武大怒,下獄。芝龍疏救,不報。謙,武進人。乙酉春齎弘光詔封芝龍為南安伯,比讀券,乃誤書安南;謙謂芝龍曰:「安南則兼兩廣,南安僅一邑耳,請留券而易詔」。芝龍大喜,厚贈而別;及半途,而南京變矣。芝龍德之,故力救。監察御史錢邦■〈艹巳〉出芝龍門下,蒙隆武信任,而知芝龍意,故密奏,謙為魯王心腹,且與芝龍交厚,不急除,恐有內患;隆武然之。或以告芝龍,芝龍謂:「謙臨刑,途必過我門,救之未晚」。至夜半,內傳片紙,徙別處斬之。芝龍聞,哭極哀,私厚葬之,為文以祭,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語(明紀編年、明史紀事本末。「邦■〈艹巳〉」編年作「邦苞」,今從紀事本末及粵遊見聞)。■〈艹巳〉後仕永曆,以都御史掌院事(求野錄)。魯王及航海,疏隆武謝過云:「向為諸臣所誤」;隆武為之憫然。先是,芝龍力請旋蹕福京,且云:「傾家相助,入關固守,敵何得飛渡」(粵遊見聞)。隆武不聽。至是錢塘既破,寇警日急,疏稱:「海寇猝至,今三關餉取之臣,臣取之海,無海則無家,非遄往不可」。拜表即行,中使敕止之曰:「先生稍遲,朕與同行」。比敕使至,芝龍已飛帆過延平。守關將施福聲言缺餉,撤兵還安平(明季遺聞)。先是,隆武令鄭為虹巡視仙霞關,芝龍部將奪民舟,為虹叱責之;芝龍訴於王,王為諭解。然是時芝龍既懷異志,令撤守關兵,仙霞嶺二百里間無一人(明史)。自芝龍去後,定議幸贛,不設守備;及清兵至,從容過嶺(明紀編年、明季遺聞)。七月,隆武擇日出贛州,何騰蛟遣郝永忠迎王,將至韶州,而清兵已過衢州,抵閩關;為虹等死之。八月,王奔至汀州,為清兵所執,死於福州。及永明立,遙謚思文皇帝。隆武好讀書,博通典故;即位初,手撰三詔及與魯監國書,群臣皆莫能及。其出奔也,猶載書十餘簏以從。初在藩時,以嫌疑得罪,廢為庶人,幽鳳陽高牆,困苦數年,淮撫路振飛周卹甚厚(明史稿)。及自立,以千金募致振飛者;振飛至,授官,厚加賞賜。振飛嘗諫云:「上有愛民之心,而未見愛民之政;有聽言之明,而未收聽言之效。喜怒輕發,號令屢更。見群臣庸下,而過於督責;因博覽書史,而務求明備。凡上所長,皆臣所甚憂也」;其言曲中王短(明史)。清將博洛別遣李成棟、韓固山略定興、泉、汀、邵、漳等州(明紀編年、明季遺聞。按「固山」清朝官名,明官提督之類;記者誤為名也,下金固山亦同)。清兵尚未至泉州,芝豹先至,閉城門,大索餉,勒鄉紳富民家財,不應立梟之,抵暮而得數萬金。俄而固山兵至,芝豹兵潰,走安平(明季遺聞、鄭成功傳)。芝龍妻來自日本,在圍城中嘆曰:「遙在異域,事既至此,今惜一死,何面目復見人耶」?登城樓投河水自殺。清兵吐舌曰:「婦女尚爾,倭人之勇可知也」(長崎夜話草。本書為成功走漳州時事,今從鄭成功傳,系於此)。芝龍保安平,軍容烜赫,砲聲振波濤。前與清招撫使竊通信,又自恃先撤關兵,於清有功,閩粵總兵可立得,然猶豫未敢迎清師。博洛遣人招之,芝龍曰:「我非不慕清朝,恐以立主為罪耳」。時固山兵逼安平,芝龍怒,博洛麾而退之,貽書於芝龍曰:「吾所以重將軍者,以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為,必竭其力;力不勝天,則乘時建不世之功,此又一時也。若將軍不輔立,吾何重將軍哉?兩粵未平,今鑄印以相待」!芝龍大喜(明紀編年、明季遺聞、鄭成功傳),召成功計事;成功泣諫曰:「父教子忠,不聞以貳;且北朝何信之有」(鄭成功傳)?子弟皆勸入海;曰:「魚不可脫洲」。芝龍皆不聽;遂進降表。過泉州,大誇張投誠勳,求官者就議價。至福州見博洛;博洛佯歡,折矢為誓,遂痛飲三日。夜半忽拔營,挾而北矣(明紀編年、明史紀事本末、鄭成功傳)。芝龍從者五百人在別營,臨去不得見,亦不許私通家信;對面逼令作家書,書無忘清朝大恩。芝龍曰:「龍本願不足慮,子弟多擁兵,倘有不測,奈何」?博洛曰:此與爾無與,亦非吾所慮也」(明季遺聞)!博洛召成功,成功不至。芝龍曰:「兒不至,清朝其疲於奔命乎」(鄭成功傳)!芝龍既行,彩、鴻逵率所部入海,張肯堂等往舟山從魯王,芝豹獨奉母居安平。芝龍至京陛見,奉朝請(明季遺聞)。魯王既航海,是月,定西侯張名振護王至舟山,守將王斌卿拒不納;至廈門,芝罷已降,失所據,乃至南澳(三藩紀事)。成功雖遇主列爵,未嘗豫兵事,意氣容貌猶孺生也。既遭國難,諫父不聽,且痛母死非命,慷慨激烈,謀起義兵。詣孔廟,焚所著儒服,拜先師,仰天曰:「昔為孺子,今為孤臣!向背去留,各有作用。謹謝儒服,庶先師昭鑑」!高揖而去。所善陳輝、張進、施琅、施顯、陳霸、洪旭等願從者九十餘人(鄭成功傳)。洪旭嘗仕隆武為都督副將(明季文字)。乘二巨艦,斷纜行,收兵南澳,得數千人(鄭成功傳);旗號書「殺父報國」四字,出沒海上(粵遊見聞);文移稱「忠孝伯招討大將軍罪臣國姓」(鄭成功傳);八月,芝龍使黃徵明齎隆武敕旨及芝龍書、彩緞偽物,詣日本長崎,乞兵於朝廷及幕府。幕府與尾張、紀伊、水戶三藩及諸執政大臣議之(華夷變態。和漢合運,「八月」作「十月」。按芝龍之發書,在未降清之前,然其書不傳世間,故月日不詳)。紀伊南龍公曰:「異國乞援,是非國華乎?某率四國、中國諸侯,發兵以克復明朝」。而其議不行,公志不遂焉(南龍公言行錄)。幕府將發使於長崎,達幕府旨於使人,且將詳問事情;使未發,長崎尹報云:「福州已敗,芝龍降於清」。因不發使,令長崎尹諭使者還,反其儀物(華夷變態)。
永明王諱由榔,桂王之子,避亂於梧。以福州既失,廣西巡撫瞿式耜與兩廣總督丁魁楚議,十月立王監國,改元永曆;以明年為元年,以肇慶府署為行宮(三藩紀事、明季遺聞。以明年為元年,據行在陽秋及鄭成功傳康熙二年癸卯鄭經稱永曆十七年之文;但成功傳又曰成功起隆武元年迄永曆十六年凡十七年老,以隆武即位為明年即位,故差一年也)。十一月,粵人蘇觀生奉唐王弟聿■〈金粤〉入廣州城自立,偽號紹武;無幾,為清兵所殺(明史稿)。十二月,清總兵李成棟來攻,王乘舟避西峽(明季遺聞)。
永曆元年丁亥,魯監國二年(清順治四年、日本正保四年),二月,永曆至桂林,清兵來攻。三月,避武崗(明史稿、明季遺聞)。成功遙聞永曆即位改元,奉正朔,自南澳歸。時彩、聯兄弟據廈門、浯州,乃泊舶於鼓浪嶼,嶼與廈門才隔帶水。七月,與彩、聯共攻海澄,不克。八月,與鴻逵合攻泉州,敗清提督趙國佐,追圍城;援至解圍,成功回島,鴻逵艤舟泉港(鄭成功傳、三藩紀事。按三藩紀事記成功始末條,率與成功傳同,放下文省煩而不並引)。汀、邵並亂,閩郵為阻(明季遺聞)。是月,清兵進湘潭、敗武崗,永曆才以身遁(明季遺聞、三朝實錄)。播越入粵,次柳州,入象州(明季遺聞)。式耜出師克全州,十一月,永曆還桂(明季遺聞、行在陽秋)。鄭彩從魯王。茲歲,魯王命彩及名振等殺斌卿,與肯堂謀,將還舟山(三藩紀事)。
二年戊子、魯監國三年(清順治五年、日本慶安元年),正月,永曆駕在桂。二月,清孔有德入全州(行在陽秋)。三月,駕幸南寧(明季遺聞、行在陽秋)。清兵逼桂北門,督師何騰蛟禦退之(明史稿、明季遺聞、行在陽秋。按三朝實錄,孔有德上疏言騰蛟遁去者,誤矣)。是月,成功侵同安,守將棄城遁;成功令葉翼雲守同安,轉侵泉州(鄭成功傳)。四月,成功子經生;立為世子(和漢合運)。母董氏(鄭成功傳。明清闘記曰:「經長而容貌雄偉,善弓馬擊劍」)。經或稱錦(尚之信傳),或稱錦舍(華夷變態。按錦、經華音相近,故轉訛耳,非別名也。舍、爺又華音相近,錦舍蓋經爺,而又非別稱也)。六月,駕發南寧,幸潯州(行在陽秋)。七月,清帥佟國器等援泉州,鴻逵入潮,成功入島,留兵守同安;清兵攻陷城,翼雲等死矣(鄭成功傳)。八月,駕幸端州,端即肇慶(行在陽秋)。清朝授芝龍一等精奇尼哈番(三朝實錄)。茲歲,魯王令大學士劉中藻略定福寧州,與平夷侯周崔芝相犄角,連復建寧、漳浦等府縣,軍勢頗張,溫、臺響應(三藩紀事);以彩任征虜大將軍,封建國公,督理軍務糧餉。十月,彩貽書日本乞兵器曰:「我大明開國以來,普天之下,無不賓服。貴國於我,地雖遼絕,稱徐福裔,是非華人孫乎!故我太祖以來,與貴國交尤厚(按徐福祠在日本紀伊國熊野。明太祖時,日本沙門絕海入明,太祖敕令賦熊野詩,詩成,賜御制和,其詩意未嘗涉日本為徐福後之事;彩不學,不諳祖宗故事也,其以日本為徐福後,又為太伯後,皆妄誕也,前人論具矣,不俟予辯駁也);其餘暹羅、琉球、交趾類奉貢不絕,至今三百年。被韃靼者何哉?文字不解,禮節無辨,人而禽獸,叛服無常。成祖赫怒,爰發六師,覆其巢穴,殆殲種類。而遺孽殘萌,猶尚實繁。前者甲申逆李之亂,乘弊猖狂,覆我宗社,仄聞貴國人民猶為之懷憤悶;今也先帝孫子所在起兵,荊、豫、兩粵既復版圖。彩現奉魯王,藩屏閩、浙,既恢復興、建、延、邵四府及二十餘縣,兵威所震,無敢當其鋒,起義宗室,皆競夾輔。魯王將校一千、徒卒百萬,水陸相分進剿。彩率舟既發浙江,彩族定遠侯、鎮南將軍相繼出師。思我國與貴國素唇齒相依,況彩藩與貴國殊相親,故有所請。軍旅殷繁,糧食日費數十萬石,括部下而不足給。日者平國侯馳使貴國,乞援謀恢復,不幸風濤大起,人船悉沒。彩將相繼發船,糧乏不遂。往日施贊自貴國還,言貴國亦憫彩苦心;然則惠以兵器,深荷厚誼。今使都督總兵陳光猷、陳應忠、施贊、江新駕舟三艘,齎藥材絲絹貿易,且以修舊交;請得以所齎諸品,交易貴地武器,鳥銃、腰刀、角甲、硝鉛,殊所懇求。貴國俞允,奏之朝廷,事平之日,記竹帛以垂永世。昔回紇應郭子儀募,盡力唐室;夷猶如此,何況貴國與我同派,能通詩書、能習禮儀,見我艱難,不憫然乎?彩所發使價如有貪利或專販鬻,亦不可測;貴國請注所需物件,付賤價而令無所違」。成功又貽書於長崎譯官曰:「大明龍興三百年,治平日久人忘亂;韃靼乘虛破兩京,神州悉汙腥羶。成功深荷國恩,故將蹀血以一報讎,徘徊浙閩間,感義頗有樂從者。然孤軍懸絕,千苦萬辛,中心未遂,日月其邁。成功生於貴國,故深慕貴國;今艱難之時,貴國憐我,假數萬兵,感義無限矣」!有故皆不報(華夷變態。按彩及成功書,本書不載原文,載「國語」譯文,今以所譯「國語」,再修辭而為漢文,若得原文比校,字句之間不必符合,然於大意或不大逕庭也)。
三年己丑、魯監國四年(清順治六年、日本慶安二年),正月,永曆駕在端州(行在陽秋)。清兵陷州縣,何騰蛟、金聲桓等敗死(明史、三朝實錄)。成功募兵於銅山(鄭成功傳)。二月,諸州縣相繼陷(行在陽秋);李成棟敗死(明史稿)。三月,悉失江西(三朝宜錄);令瞿式耜領兵招討湖南、湖北(明季遺聞)。成功令施琅、楊才、黃廷、柯宸樞、康明、張英等攻漳浦,清守將王起鳳降;授鐵騎鎮,改正兵鎮。尋下雲霄,抵詔安,屯分水關。令黃廷、柯宸樞等守盤陀嶺。清兵來攻,宸樞死之(鄭成功傳)。五月,彩移咨琉球,求甲劍槍硝等;且以其國密邇日本,託令乞援於日本,相共發兵(華夷變態。按彩書曰:「陳邦傳恢復廣東,金聲桓恢復江西,吳三桂恢復北京,沭國公恢復雲南」。此時雲南孫可望倔強,陳邦傳在行在,吳三桂猶事清,金聲桓已死;蓋書詞張虛聲,總非實事也)。七月,永曆遣使至島,封成功為延平公(鄭成功傳)。是秋,清兵陷潮州(行在陽秋)。十一月,鄭芝鵬棄石榴城走,福建悉失(明季遺聞、行在陽秋。按芝鵬蓋成功之族也,然他無所考)。是歲,魯王還舟山(三藩紀事)。
四年庚寅、魯監國五年(清順治七年、日本慶安三年),正月,永曆駕在端州。清陷南雄、詔州。二月,移蹕德慶,向梧州。清陷惠州;三月,破永州諸關(行在陽秋)。八月,潮人黃海如、周全斌導成功入潮,敗清兵;師還,將入兩島(三藩紀事。按成功傳七年條所記錯雜無章,事實難辨,故不採焉。又按三朝實錄曰:「潮州總兵防而敗之」,不知孰是)。先是,彩專魯藩柄,殺熊汝霖、鄭遵儉、錢肅樂等(明史)。至是,彩與聯猶據兩島,而聯沉湎不理事,其將章雲飛恣肆不道,有敗兆。成功與部下謀曰:「兩島,吾家臥榻之側,豈容人鼾睡」?乃嚴兵自揭陽揚帆,抵廈門。時方仲秋,聯醉萬石岩;岩跨城東數里,鑿石成洞,奇瑰可愛,聯所結構。成功至,不迎;詰朝酒醒出見。成功笑曰:「兄能以一軍見假乎」?聯未及對,執銳者前矣,聯唯唯而已。成功麾軍逼聯船,部兵讋伏不動,於是並聯軍,兵勢日盛,海寇皆屬焉,凡兵四萬有餘。無幾,殺聯。初,成功之至也,威名赫烈,彩將出避,聯不從,故及禍矣。彩避南中,成功復之,卒於家(鄭成功傳)。十月,清兵陷廣州;十一月,破桂林,諸州縣相繼陷者十七。閏十一月,瞿式耜戰敗,伏節死。十二月,駕將幸南寧,途為陳邦傳所刼。南陽伯孫元胤聚散卒護蹕。身至南海,將募舊旅,被清兵執;清將不殺,留以招杜永和。邦傳尋降於清(行在陽秋)。永和,廣州鎮帥也。廣州陷,奔瓊州(鄭成功傳)。
五年辛卯、魯監國六年(清順治八年、日本慶安四年),正月,駕在南寧,尋幸安隆(行在陽秋)。成功將與永和接而謀事,率眾揚帆而南(鄭成功傳)。二月,清陷梧、柳諸州(行在陽秋)。成功船指平海衛,清閩撫張學聖、道臣黃澍窺成功南發,急調馬得功取廈門。時鴻逵據潮之揭陽,將棄而守島;猶未至,島守將鄭芝莞無守備,得功先遣數十騎渡五通登岸,兵民潰,得功得入島(鄭成功傳。黃澍二字據三朝實錄十年二月文)。隆武之駐延平也,令曾櫻留守福州;及福州敗,櫻挈家入島(明史),與成功出沒海上。是時在島,家人請避難;櫻曰:「今日吾猶得正命」。自經而死。門人陳泰為經紀其喪(按本書曰:「櫻與芝龍不合,從成功」;今考本傳,櫻與芝龍交厚,不見不合之事,本書誤矣。又按本傳「字仲含」,成功傳曰「字二雲」,而武經開宗題檢閱姓名曰「曾一雲老師諱櫻」;據此,「二雲」蓋「一雲」之誤,而櫻之號,非字也)。不數日,鴻逵至,圍得功急,久而不能脫;誘鴻逵曰:「公等眷皆在安平,脫得功不出,恐有不利」。鴻逵患之,遂令逸去(鄭成功傳)。三月,高州陷(行在陽秋)。潮州總兵郝尚久與鄭氏相疑忌,遂降於清(行在陽秋)。四月,成功還師於島。得功既逸,成功大悔恨,按失律罪殺芝莞。芝莞,成功從叔也。諸將為之震肅,兵勢復振,凡兵六萬餘。鴻逵築寨據白沙。成功部將施琅風宇魁梧,知兵法,至鄭家樓櫓、旌幟、器械之制皆琅所創。然恃才頗倨傲,得罪成功。成功將殺之,琅竄匿。成功殺其父及弟顯,謂「琅去必貽吾患」,逮捕急。部將蘇茂憐其才,令琅逸去,自白請罪,成功赦之,然憾其所為。琅歸清為福建水師提督,駐海澄;後果為鄭氏患矣(鄭成功傳)。五月,秦王孫可望請移蹕雲南,不許(行在陽秋)。成功攻南溪,敗清漳鎮王邦俊。十一月,與提督楊名高戰於小營嶺,敗之。十二月,攻漳浦,清守將楊世德等降(鄭成功傳)。茲歲,清兵陷福寧州,魯藩劉中藻伏節死(明史。茲歲,據三藩紀事。按明季遺聞以劉中藻死系清順治六年己丑,而據舜水文集,辛卯七月豫避虜出舟山,與三藩紀事合;然則辛卯歲以前舟山未陷,遺聞以舟山敗系己丑歲者蓋誤);大學士朱繼祚、參政湯芬等皆死。清師遂逼舟山,定西侯張名振奉王復航海,令張肯堂城守,城陷自殺。師進至寧波,名振弟名揚、吳鍾巒等死(明史、三藩紀事);名振遂之廈門依成功。餘姚貢生朱之瑜嘗居舟山,豫知舟山不守,避海外而竊謀恢復,與名振等通信(舜水文集)。
六年壬辰、魯監國七年(清順治九年、日本承應元年),正月,駕在安隆(明史稿、行在陽秋)。成功攻海澄,降城守郝文興,授左都督(鄭成功傳)。二月,清師破嘉定入欽,永和以瓊州降。四月,清殺孫元允(行在陽秋)。成功轉攻長泰。中提督甘輝與清王進勇共冠兩軍(明清闘記曰:「甘輝,漳州人,生而穎悟,猛勇絕倫,善騎射,學兵法,而通四夷事,弘光中仕鄭氏為提督征討諸軍事);適相會,親挺戰,自已至午,勝敗不決。兩軍止戰而觀,驚以為神。既而兩軍共逼,於是解去。王進入長泰據城,輝日夜攻弗克。清浙閩總督陳錦來援,輝迎擊走之;復攻長泰,遂陷之。進遁去,保郡城;漳屬邑悉降。進,綽號老虎,清范承謨稱其能,薦為閩將,後從耿精忠叛於清(鄭成功傳)。官軍復靖州(行在陽秋)。五月,金衢總兵馬逢知援長泰,戰少利,突入郡城。成功築堤鎮門山,灌城以水(鄭成功傳)。六月,清吳三桂破石泉。七月,官軍復寶慶(行在陽秋),李定國、孫可望復桂林,清孔有德敗死(行在陽秋、三朝實錄)。七月,陳錦復來援長泰,其奴刺錦而歸成功(鄭成功傳、三朝實錄);成功賞其功,既而曰:「僕戕主而赦之,是天下無刑也」!終殺之(鄭成功傳)。八月,芝龍請清主曰:「祖父墳墓在福建,留繼母及弟子各一人於其地,妻妾及二子搬取來京」;清主許之(三朝實錄)。按芝龍前妻娶於日本者,既死於兵;此所謂妻者蓋繼室也)。是月,孫可望敗清師於靖州。九月,清復陷梧州(行在陽秋)。十月,成功圍漳州城,凡六閱月(三藩紀事作七閱月,誤),城中食盡,人相食,枕藉死者七十餘萬人,聞存者氣息僅相屬,雖悲泣無淚。有一士人餓死,鄰舍兒竊食其肉,腸中皆故紙,字畫隱隱可辨。周亮工作詩紀實,酸楚淒痛。至是,清金固山來援,成功解圍,遣柯朋接戰;成功久頓堅城下,師老糧乏,朋敗。遣陳鳳、遣周全斌,皆敗。成功將退,猶不撤中軍蓋,是以大崩,收兵保海澄(鄭成功傳)。亮工字元亮,號櫟園,學者稱之曰櫟下先生。少好學,能文章,崇禎庚辰進士,授濰令,以守城功擢御史,京師陷,降清,遷閩臬,升右轄,嘗以謀解清漳之圍,人盡驚為神施鬼設(名家詩人小傳)。清主有意招撫,謂「芝龍既降,子弟何忍背父兄,此必地方官不體我意,行事乖張所致;成功等雖有心向化,無路上達;若成功等來歸,就用之海上,不令必赴京」。令芝龍作書遣使諭成功及鴻逵,且敕其浙閩總督劉清泰曰:「俟芝龍家人同信到閩,成功等悔罪歸順,一面奏報,一面遣才幹官一、二員到彼審察事情,歸順稱實,赦罪授官,置原任地;若執迷不悟,爾即進剿」(三朝實錄)。十一月,官軍復衡州,清兵尋陷之。十二月,清陷藤、賀二縣,入平樂(行在陽秋)。
七年癸巳、魯監國八年(清順治十年、日本承應二年),正月,駕在安隆(明史稿、行在陽秋。明清闘記曰:「茲月,清主遣將陳某為福建軍門。成功共戰於角尾所,陳部下兵殺陳而降。清主再遣海利王為軍門,成功迎擊而大敗之」)。二月:先是馬得功之襲廈門出,略奪成功家資。至是,劉清泰奏清主曰:「日者撫臣張學聖、道臣黃澍、鎮臣馬得功垂涎於成功金穴,窺其他出,潛師往襲,悉攫其家資,以致鄭逆索償修怨,海郡淪陷;三臣罪固難遁」!清主敕褫學聖、得功等職,下之刑部(三朝實錄)。是月,清陷永、廉二州。三月,孫可望敗於周家堡,安西王李定國敗於肇慶。四月,郝尚久復以潮州內附(行在陽秋)。五月,金固山攻海澄,城壞百餘丈;成功親立雉堞,左右死者山積,指揮自若。益治軍,遂不能破。既而矢砲雨下,成功呼曰:「天尚佐我乎」!俄而下息,砲碎其座。一日,空砲頻發,成功曰:「敵將逼城」!勒兵,令各持斧,令曰:「敵至方斫」!清兵果跳濠登城,一卒速揮巨斧,眾從之,隨斫隨落,濠為之平。固山宵遁;澄守益堅;以卒為都督。是時濱海騷擾,餉饋不給,令黃愷主餉。愷小有才,然招權貪財,民不聊生,成功收殺之。鄭氏兵興以來,軍律肅然,兵士無淫略,故孺子婦人至與軍行爭道。軍餉或乏,乞索富豪,不需之小民(鄭成功傳)。是月,清主封芝龍為同安侯、成功為海澄公、鴻逵為奉化伯、芝豹為左都督(三朝實錄、鄭成功傳)。成功不從;芝豹奉命共嫡母顏氏入京。成功乘招撫機,上陸縱橫福、興、泉、漳間(鄭成功傳)。閏六月,李定國攻肇慶,總兵周金陽復遂溪。七月,定國復化州。八月,石城陷,遂溪、化州再陷(行在陽秋)。九月,清攻潮州,尚久乞援於成功,成功遣兵救之;既而尚久疑不納,潮終破(鄭成功傳),尚久死。十月,清陷吳川縣(行在陽秋)。是月,芝龍言清主曰:「前者奉招撫鴻逵、成功之命,臣即遣人貽書傳宣聖意,成功不奉命受封」。於是,清主令議政王貝勒大臣確議以聞。十一月,清主敕諭成功曰:「朕惟閩海奧區,兵戎重寄,置資勳冑,以靖封疆。爾鄭成功乃我朝世襲同安侯鄭芝龍之子,曩大兵下閩,芝龍首倡來歸,雖經敘錄,未稱報功。緣睿王疑心輕聽,不計周全恩養,以致爾疑懼淹留,跡寄海中,情甘化外。朕念父子大倫,慈孝天性,父既為功臣,子豈為仇敵?但道阻且修,爾心無由上達。前者李德等持爾家書至,朕令細詢口語,悉爾至情,朕惻然念之。推心置腹,何分新舊。即使海隅底定,防鎮亦必需人;與其別擇他人,豈如任用爾等!朕因加之封爵,得以事權,聿同開國之功,特賜承家之慶。茲封爾為海澄公,掛靖海將軍印,照例食俸。因爾兵卒房地原在泉、漳、惠、潮四府,即命駐此四府地方,止將四府水陵寨遊營兵餉,撥爾部官兵,不足不別補正額;錢糧仍行解部。其管民文官俱聽部選,爾原轄武官聽爾酌量委用;姓名官銜,開冊送部,即將歸順官兵數目,詳開奏聞。海上諸寇,爾須相機防剿,洋船往來,俱著管理;稽察奸宄,收取課稅,交布政司解京。地方官計、民間詞訟、錢糧等項,俱系有司職掌,自有督撫管理,爾不得干預!爾膺此寵嘉、受茲信任,務殫心竭力以圖報稱。海濱寧謚,惟爾之功;如果建有殊勳,仍加懋賞。山河帶礪,垂於永久;忠孝兩全,身名俱泰,豈不休哉!爾其欽承之,毋替朕命」!又曰:「朕臨御天下,思與百姓休息,底於太平。有負固不服者則兵之,其有輸誠國家、矢忠宣力者爵賞之,曷有靳焉。爾父鄭芝龍首先投順,忠誠可嘉!特畀侯爵,世世延賞。封爾為海澄公,泊爾(?)一門恩榮。朕豈憚於用兵如此哉?但以為力服明威,何如布恩示信。爾不祗承敕印,爾仍遣李德等來,爾父持爾書入告。朕覽書,內有『君擇臣,臣亦擇君』之語。爾來投誠,正是擇君;朕破格委任,正是擇臣。君臣一心,至誠相待,何有不信之處?又云爾父為貝勒所給,屈抑數年。爾父在睿王時果有猜疑看守之事,朕親政以來,優厚大臣,加升爾父官爵,同舊人前列,恩禮罔間,想爾亦已悉知之。又云:『一致一議;二、三其令』。但固山奉命在先,劉清泰招撫在後,及爾差人一到,即令撤兵(按固山圍澄不克遁去,而帝云令撤兵者,飾言也),何嘗失信?又云畀以三省,海寇總令管理防剿,並非沿海地方。前敕甚明,豈可援以為請?又云三府屯兵,並轄三省。沿海地原敕止有泉州等處,並未有三府之說,此傳言之誤。爾言一府未足屯兵,未為不是。又云:『島上諸紳,藉沒已盡』;道、府、縣視為奇貨,或亦有之;諸人果非叛逆,有司何得執問?既系叛逆,窮究黨與,亦未為過。又云:『公為五等上爵,充總兵官,尚在提督之下』;似為有理,故命爾掛靖海將軍印。又云:『用人莫疑,疑人莫用』;聯因不疑,故授以封爵,委汝以海上之事;如有所疑,豈敢加封委任?又云:『父親致力於內,兒盡力於外,付託得人,地方安靜』;此言殊不合理。朕再三宣諭,不願加兵,為地方頻年兵火之苦,又為爾家父子間隔之情,爾即多所詞說,皆所不計。朕念爾兵卒眾多,一府難以安插,錢糧委難支給,仍益以漳州、潮州、惠州三府並泉州四府駐剳,即將四府水陸寨遊營兵餉撥給爾部下官兵,不足不別補正課;錢糧仍行解部,管民文官俱聽部選;爾原轄武官聽爾遴選委用,仍將姓名職銜具題造冊送部。開洋船隻,爾得稽察,收納課稅送布政司解部。朕得爾推心置腹,毫無猜疑。爾受茲敕諭,便當安插兵丁,防剿海賊,所轄將士,嚴行約束,勿使侵擾百姓;上以報朕委任之意,下以全爾等歸命之思。爾能積德累勞,仍有懋功懋賞,主臣相得,垂諸史冊,豈不休哉」(三朝實錄)!十二月,清破柳州桂東縣黃蠟潭(行在陽秋)。
八年甲午、魯監國九年(清順治十一年、日本承應三年),正月,駕在安隆(行在陽秋)。先是,孫可望以錢■〈貝巴〉供給行在,而以其終不可倚賴,竊諭李定國以兵來迎;可望知之,至是逼吳貞毓自盡,殺朝臣十四人(明史稿)。三月,名振率舟師侵崇明南沙嘴、壽興沙等所,與清吳淞副將趙光祖等戰,失利(三朝實錄)。之瑜在安南,魯王賜璽書曰「爾嬌嬌不折,遠避忘家,陽武之椎尚堪再試,終軍之請豈竟忘情?予夢寐求賢,延佇以俟,恢復事業,當資爾節義文章」。之瑜欲還,不果。後至日本(舜水文集),水戶義公招而館之,待以賓師之禮;之瑜遂止而不還(義公行實)。四月,李定國克復羅定、新城等諸縣(行在陽秋)。五月,清福建提督楊名高奏清主云:「成功雖云就撫,而接詔不開,衣冠如舊;且縱兵焚掠,侵擾延、建,情甚叵測」。清主下事兵部知之。六月,芝龍請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等曰:「次子世忠與成功誼切手足,若令與使臣同到成功處,諭以君恩,責以父命,巽言婉導,彼必欣然向化」。濟爾哈朗等議奏,清主可之(明清闘記曰:「是夏,成功攻清許良於廣東海防南洋島,破之」。七月,清主諭成功曰:「自古識時俊傑,遇推誠待人之主,披肝效順,矢忠勿二,方能建立事功,身名俱泰;未有猜疑觀望,可稱識時知命者。朕承皇天眷佑,奄有萬方,海陬一隅,何難偏師勘定!但閩嶠蒼生,皆吾赤子,不忍勤兵。又念爾父鄭芝龍投誠最早,忠順可嘉!故推恩延賞,對爾公,給與敕印,俾爾駐剳泉、漳、惠、潮四府,撥給遊營兵餉,養爾部下官兵。朕之推誠待爾,可謂至矣。爾自剃髮傾心,義不再計。今據爾疏奏,雖受敕印,尚未剃髮,冀望委畀全閩;又謬稱用兵,屯剳舟山,就近支給溫、臺、寧、紹等處錢糧。詞語多乖,要求無厭;乃復以未撤四府官兵為辭。爾尚未歸誠,豈有先撤官兵之理!爾若懷疑猶豫,原無歸誠實心,當明白陳說,順逆兩端,一言可決。今如遵照所領敕印,剃髮歸順則已;如不歸順,爾其熟思審圖,毋貽後悔(三朝實錄)!十月,平遠再陷,官軍圍廣州(行在陽秋)。清主復遣葉、阿二員招撫成功,成功不從。清遂幽芝龍、芝豹於寧古塔(鄭成功傳。本書云:「置芝龍於高俎」,今從三朝實錄順治十二年。高俎,地名,未詳其所在)。茲月,清議政王貝勒大臣會議:「鄭成功屢經寬宥,遣官招撫,並無剃髮投誠之意;且寄伊父芝龍家書,辭語誇張,肆無忌憚,不降之心已決。請敕該督、撫、鎮整頓兵馬,固守城池,勿令逆眾登岸,騷擾生民;遇有乘間上岸者,發兵撲剿」。從之(三朝實錄)。十二月,清援廣州。李定國攻肇慶,不克(行在陽秋)。成功攻漳州,降清守將劉國軒、樸世用等,十邑皆下;乘勢略泉州,泉不下,斂民而退(鄭成功傳)。清主命世子濟度為定遠大將軍,同多羅貝勒巴爾楚渾等統大兵討成功。清福建巡撫佟國器奏:「成功襲破漳郡,連陷各邑,復圍泉州,警連興化。夫海賊與陸地不同,揚帆所至,隨所可犯;賊眾億萬,攻圍孤城,單弱可虞。請迅發滿洲大兵蕩剿,並敕廣東、南贛督撫調發潮州水師直抵廈門,與閩師首尾夾擊,海氛可靖矣」。下議政貝勒大臣會議(三朝實錄)。時成功兵勢大盛,分所部為七十二鎮,以中左所為思明州(長崎夜話草曰:「成功志期恢復,故以州號思明,寓思明室之意也」)。立儲賢、儲材二館、察言、賓客二司(按隆武開儲賢館,定十二科取士,事見明史稿;成功蓋仿隆武制也)。設印局、軍器諸局。今六官分理庶政,以壬午舉人潘賡昌兼吏、戶二官,丙戍舉人陳寶鑰為禮官,世職張光啟為兵官,浙人程應璠為刑官,丙戍舉人馮澄世為工官,以鄧會知州事。奉監國魯王、盧溪王、寧靖王居金門,凡諸宗室,頗贍給之。禮待避亂而至諸縉紳,軍國大事時諮詢焉;王忠孝、盧若騰、沈佺期、辜朝薦、徐孚遠、紀許國等皆其選也。凡有便宜封拜,乃朝服北向,遙拜帝座,疏而焚之。其所施為,鼓動一世(鄭成功傳)。魯王後欲復航海,艤於南日山,遭風沒於海。南日山在莆田東南濱海,與琉球相望(明史)。初,清入兗州執王,王時年尚幼,詭稱牧兒,清兵疑而刃之,三擊不中,清人異而不害,得脫。及清兵渡江,馬士英、方國安欲執王為贄而降清,然所遣將病俄發,不省人事,王得單騎逸。及臺州航海,清兵追及,海中忽有龍升天,清兵沒溺,王復免。然至是天命不遂矣(粵遊紀聞。按明史稿三王傳及三藩紀事魯藩條云:「順治十一年甲午,鄭成功奉王居金門。初至,禮待甚恭,既益懈;王積不能平,成功銜之。未幾,王將往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而據舜水文集,朱之瑜有丁酉歲報魯王書疏;丁酉,順治十四年也。考之明史沈宸荃傳曰:「魯王監國擢右僉都御史,已而事破,宸荃棄家從王海外,又從抵廈門、金門。後艤舟南日山,遭風沒於海」。然則甲午以後,王尚無恙,至丁酉後,航海而漂沒也。明史稿、三藩紀事,恐系一時之訛傳。且成功以忠義自許,豈有此事哉?黃斌卿之據舟山,紿沉王子於海,世或訛傳而為成功事歟)!盧溪王失傳。寧靖王名術桂,遼王裔也,事見於下(臺灣紀略)。孚遠文人,與陳子龍結幾社;及松江敗,遁入於海(明史)。
九年乙未(清順治十二年、日本明曆元年),正月,駕在安隆。前年改州為府。成功遣眾侵仙遊(鄭成功傳)。二月,孫可望駐貴州,李定國入南寧,南安王劉文秀駐川南(行在陽秋。明清闘記曰:「茲月,成功將取揭陽,資糧■〈貝巴〉,據要害,發舟師攻之。揭陽守卻尚久戰敗遁去。成功使宣毅鎮吳爺、義武鎮陳義等守之」)。是月,芝龍竊通信成功及鴻逵,佟國器奪書具疏以聞;清主封下兵部密議(三朝實錄)。四月,李定國敗於新會(行在陽秋)。五月,成功遣洪旭、陳六御攻舟山,清守將降,令六御守舟山。旭又招降清臺州鎮馬信、寧波鎮張宏德(鄭成功傳)。陳其綸應成功,聚兵大柏山,與清兵戰,不克而死(三朝實錄)。劉文秀攻常德,敗績,走貴州(行在陽秋、三朝實錄)。六月,成功破安平鎮及惠安、同安、南安三邑(鄭成功傳)。七月,成功奉書於日本幕府曰:「洲同瞻部,就一水以判東西;境邇蓬萊,連三島而橐天地。域佔為雷之位,光拂若木之華。百篇古文,蚤得嬴秦之仙使;曆代列史,並分上國之車書。道不拾遺,風欲追乎三代;人重然諾,俗尤敦於四維。恭維上將軍麾下,才擅擎天,勳高浴日:鑄六十五州之刀劍,雌雄為精;服五百一郡之版圖,礫沙皆寶。文諧丹府,屢有表使至金臺;釋輔儒宗,再見元公參黃蘗。雖共臨乎覆載,還獨奠其山河。成功生於日出,長而雲從,一身系天下安危,百戰佔師中貞吉。叨世績之賜李,恩重分茅;效文忠之祚明,情深復旦。馬嘶塞外,肅慎不數餘凶;虜在目中,女真幾無剩孽。綠征伐未息,致玉帛久疏。仰止高山,宛壽安之在望;溯洄秋水,悵滄海之太長。敬勒尺函,稱伸丹悃;爰賚幣篚,用締縞交。舊好可敦,曾無趙居任於今復往;中興伊近,敢望僧桂梧如昔重來。
文難悉情,辭不盡意;伏祈鑑照,毋任翹瞻」(華夷變態)。十一月,清定遠大將軍庶子王入閩,成功避之島(鄭成功傳。據三朝實錄,庶子王,濟度也)。
十年丙申(清順治十三年、日本明曆二年),正月,駕在安隆府。可望謀移駕;李定國執可望家眷,護蹕走雲南(參取明史稿、行在陽秋)。庶子王略沿海(鄭成功傳),敗成功所留兵於福州府屬高齊、泉州府大營、惠安縣海港,焚燬船隻(三朝實錄。明清闘記曰:「成功以其兵勢漸盛,將陷福建而取南京。三月到福建,攻其城,城堅不拔,成功創意制攻城具木城。其制疊木而成砦寨堞牆形,下施車輪,令旋轉自由,中設砲,乘夜竊以之逼敵壘,虜軍大困」。按木城制載之武備志,其說曰:「用大小木為之,每扇闊五尺,高堞五尺,袞木三道,贅大竹釘,浮於拴上,約可一人負之而行,輕重適均。在城上則立在垛口,防夜襲登;在兵中可連而下營,立成營盤」。據此,則成功遵木城舊制而加新意也);遂攻兩島,暴風壤舟,分兵攻鴻逵於白沙,皆弗克而還(鄭成功傳)。四月,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魏裔介上疏:言「天下民生所以不安者,以雲貴有孫可望、海上有鄭成功也。孫寇所借兵力,洞蠻為多。今欲招徠遠人,但宜給以新命,不必追其前朝舊敕。至鄭逆出沒海上三十餘年,我欲搗其巢穴,恐水師少而未練,宜擇知兵大臣沿海防禦,坐而困之,庶蕩平有期矣」。下所司議。至明年,定水戰跳舷升賞例(三朝實錄)。五月,成功令蘇茂、黃梧攻揭陽,不克。成功素不釋然於蘇茂嘗縱施琅,至是,以師行失律斬茂焉。六月,成功將北略,克日解纜,留糧食於海澄,分兵護其諸門。黃梧在東南,茂部將蘇明在北。黃格恐以茂故獲罪,竊圖降清;而以知明亦有所懼,就明而飲,微言誘之(鄭成功傳);斬總兵華棟,率眾剃髮,以海澄縣降。清主遣梅勒章京翁受等入城安撫(三朝實錄)。清主以梧為海澄公,駐漳州;明亦得官。梧遂發鄭氏墳,害親黨,殺漳商(鄭成功傳。和漢合運曰:「是月,成功於泉州大與清戰」。明清闘記曰:「成功攻清提督馬得功於泉州,成功戰敗幾危,而以謀殺得功」)。十月,庶子王班師。甘輝聞海澄之亂,進攻取蓄積歸,遂奉成功破閩安鎮,逼福州,轉略溫、臺等郡(鄭成功傳),平陽、瑞安俱陷,全浙震動(三朝實錄)。
十一年丁酉(清順治十四年、日本明曆三年),正月,駕駐滇都(行在陽秋)。三月,故鎮海將軍定西侯鴻逵病卒於浯州,成功回島。尋遣將城福州峽江牛心塔,令陳斌、林銘、杜輝等守之。清兵來攻,銘、輝棄回,斌降而被誘殺。甘輝、周全斌等攻寧德,滿帥阿克襄身體雄偉,勇冠三軍,率兵逆戰,輝躬搏而獲首,首重鈞餘(鄭成功傳)。八月,議政王貝勒大臣奏:「芝龍等所幽寧古塔,地近江海。賊船有水之地,無所不至,芝龍禁後恐有疏虞,應各用鐵煉三條,手足杻械,令章京兵丁嚴加看守」。清主從之(三朝實錄)。九月,素王孫可望謀叛,李定國、劉文秀討之,可望師潰(明史稿、行在陽秋)。十一月,可望降於清,清封為義王(行在陽秋、三朝實錄)。後從清主獵,被射殺。十二月,清攻雲、貴,定國敗。
十二年戊戌(清順治十五年、日本萬治元年),正月,駕在滇都(行在陽秋)。三月,清兵三路向雲南(明史稿。明清闘記曰:「四月,成功攻清林宇於定海,林宇請援於福建軍附阿克商;克商來援,甘輝伏兵敗之,克商恃勇戰死」)。六月,清師取湖南。七月,李定國秉黃鉞出師(求野錄)。永曆遣使晉成功延平郡王(行在陽秋系八年甲午七月)、甘輝崇明伯、萬禮建安伯、黃廷永安伯、郝文興慶都伯、王秀山祥符伯、張煌言兵部左侍郎,餘各賜爵有差。使還,使徐孚遠隨行入滇。孚遠為交趾所獲,要以臣禮,不屈而還(鄭成功傳)。黃廷,嘗仕隆武為都督副將(明季文字)。煌言,舉人也,錢肅樂、王之仁等請魯王監國時所使者(明史)。成功決意議大舉,先取金陵。部署諸將,以黃廷為前提督、洪旭為兵官、鄭泰為戶官留守。令力士全身披掛鐵甲,但餘兩目;甲畫以朱碧彪文,執大刀,立行首,砍馬足,號曰「鐵人」,視者以為神兵,左虎衛陳魁統之。甲士十七萬、習流五萬、習騎五千、鐵人八千,凡號八十萬。戈船八千,揚帆北上。至浙江,攻陷樂清等州縣;次羊山,暴風破舟,泊滃州理楫(鄭成功傳。和漢合運曰:「是歲九月,成功復請援兵於日本」;他書所不載)。十月,三路清兵俱集。十二月,七星關失守,定國連敗遁走,永曆奔永昌(明史稿、三朝實錄)。
十三年己亥(清順治十六年、日本萬治二年),正月,駕在永昌。以從臣多叛,決意入緬。二月,至金沙江(明清闘記曰:「三月,成功舟師攻臺州,臺州都督馬信出兵而戰。信長兵略,成功軍數失利;成功以詭計敗之,信出其意外,知不可敵,終降。成功攻浯州、安海,皆陷之」)。五月,緬人迎而駐駕於孟城外赭硜,茅廬竹城,從官草次,緬人置兵防之(明史稿、求野錄)。是月成功至崇明,諸將請先取崇明為老營,不聽(鄭成功傳。按金陵之役,明清闘記與成功傳稍有異同,而頗有如得其實者。然小說稗官,不得取之本文,姑記概略,以充參考。其說曰:「成功既奉永曆敕,謂甘輝曰:吾久謀恢復,而志願未達,今既奉敕,何得遷延,將速取金陵,以定南都如何?甘輝曰:王者之道,懷近柔遠,至德可以服人;至今日之事,四海糜爛,民既墜塗炭,何遑從客擬議,速發兵敵王愾。於是,成功決意出師。六月,至定海關,俟雲南援,徜徉山水之間。七月,登峴石山,山深而寂,有一祠,雲鎖煙敝,成功悵然賦曰:黃葉古祠裏,秋風寒殿開,沈沉松柏老,瞑瞑鳥飛廻。碑帖空埋地,社階盡雜苔。此地到人少,塵世轉堪哀。破定海,遂至崇明開大戰,守將李某、副將王老豹敗走,成功遂奪關,清兵走保鎮江城。城臨江,成功欲濟而攻,無舟;全斌曰,萬里長江,何有涸竭之日,臣稍諳水性,先從斌初驅。從兵三千亂流而濟,眾軍從之,遂飛渡長江,乘勢陷城;令全斌守城。成功遂議攻南京石頭城。甘輝曰:南直人物殷繁,而田畝少、米粟乏,故所漕船艦,填塞浦口。今據浦口,裁抑漕運,充吾兵食,鎮壓要地,以固根本,見機而動,南京在掌中。成功不肯;曰:兵貴神速,不如速出兵,掩彼無備。遂發兵攻石頭,破郛,清兵退守本城。成功攻破聚寶、通濟二門,逼正陽門;甘輝、萬禮擒操江,城旦夕將陷。時北京援兵二十萬俄至,成功兵疲不能敵,終敗績」。又按成功詩,本藩所藏五言絕句其所自書詩曰:禮樂衣冠第,文章孔孟家。南山開壽域,東海釀流霞。其詩不書題,蓋似賀日本人詩,書法亦飄逸可觀矣。成功之詩,世所傳者稀矣;然就此二首,而可知其概略)。七月,清主命內大臣達素、固山額真索洪纛(?)、章京賴塔等征剿成功(三朝實錄)。成功至焦山,與諸將議曰:「瓜鎮為金陵門戶,須先破之」。乃令程應璠領右提督馬信、前蜂鎮統領余新等進奪譚家洲,遣材官張亮督善泅者斬斷滾江龍(按滾江在,蓋鐵鎖類也),進踞瓜洲上流,焚奪滿洲木城。指揮既定,成功與中提督甘輝、左提督翁天祐、先鋒鎮楊祖直搗瓜洲。清操江朱衣祚、城守左雲龍背港而陣;戰未合,張亮已斷滾江龍,對岸夾擊,成功麾軍大進。右武衛統領周全斌直破其陣,身中五矢,氣彌銳,斬雲龍;衣祚遁去。正兵鎮韓英奪門登城樹幟,全斌繼入,鏖殺城兵。後提督萬禮繞出洲後,殲殘兵。以左鎮劉猷守瓜洲、監紀推官柯平為江防。張煌言、楊朝棟、袁起振進取蕪湖,遂涉揚子,趣鎮江。清管效忠馳而攻,不動,留步兵守銀山、騎兵當大路。成功及夜奪據之,陳而待明。清兵攻之雨射,成功發砲,佐以皷,屋瓦悉震,清兵殊死戰,鄭兵益奮,清兵遂大敗,效忠僅得逸,清鎮江守將高謙、知府戴可進等降。成功登京峴山大饗士卒,令全斌、黃昭等守鎮江,屬邑皆下。煌言、朝棟招撫江南,起震、徐長春招撫江北,蕪湖清守兵皆遁。甘輝曰:「瓜鎮為南北咽喉,但坐鎮此,則山東之師不下,據北固則兩浙之路不通,南部不勞而定矣」。不聽;率師薄金陵,檄四方。八月,至觀音門,以黃安總督水師,守三■〈氵义〉河口。成功由鳳儀門登陸,令諸舟列碇於江東門外,親率騎兵逼城下,規壁壘(鄭成功傳)。造木柵,移諸將,安設大砲、地雷、雲梯,欲以久困之(三朝實錄);與五親軍屯岳廟山,留前鋒鎮、中衝鎮於獅子山。甘輝進曰:「兵貴神速,彼未備,其勢可乘矣;守禦既固,恐難拔」。不聽。退而嘆曰:「此行吾不知死所」!既而清兵千騎薄前鋒鎮,鎮將余新擊敗之;新遂輕敵不設備,軍士捕魚飲博,縱觀優戲。清副將梁化鳳偵如,穴城出鳳儀門,銜枚復薄新營;新不及甲,倉皇出拒,遂就擒。成功遙驚砲聲,急令翁天祐馳援,不及。清兵既敗余新,以步卒數千搗成功中堅,騎兵數萬繞山後,前後夾擊,成功大敗;前衝鋒藍衍、行軍司馬張英、後提督萬禮、左武衛林勝、左虎衛陳魁、副將魏標、樸世用、洪復、督理戶官潘賡昌(按本書脫昌字,今因前文補之)、鍾儀衛等皆率部下力戰,陣歿;惟左右提督、右虎衛、右衝鋒、援剿後鎮軍獨全,成功麾軍急退。甘輝且戰且走,至江,騎相屬者纔三十;殺敵數百,馬躓被執不屈,死最烈矣!九月,還師攻崇明不下,正兵鎮王起鳳傷砲死。十月,還島,哭甘輝而後入;曰:「我從輝言不及此」!建祠祀死事者,以輝為第一(鄭成功傳。明清闘記曰:「令甘輝、萬禮長子繼其家,其餘死事者皆安慰其家」)。
十四年庚子(清順治十七年、日本萬治三年),正月,駕在緬孟坑城外,諸臣相繼降於清(行在陽秋)。四月,清平西王吳三桂上疏清主曰:「李定國、白文選等藉永曆以鼓惑眾心,請乘勝大舉以淨根株」。下政府速議(三朝實錄)。五月,清主命將軍達素、總督李率泰發滿漢大兵討成功。大船出漳州,小船出同安。令廣東降將許隆、蘇利等會島上。成功以陳鵬督諸部守高崎,遏同安之師;鄭泰出浯州,遮廣東之師;自勒諸部扼海門,當漳州之兵;令陳堯策傳令諸將,碇海中流,按軍不動。令未畢,適風利,漳船俄迫海門,諸將相顧失措;清兵乘之,閩安侯周瑞共堯策戰死焉。日向午,風轉東,鄭師得上流,泰旋師來會;成功親手旗而興,以巨艦橫擊;風大濤立,北人眩暈不能軍,流屍蔽海。同安船師指高崎,陳鵬約降,飭所部勿動,清兵恃應舍船爭進;副將陳蟒不與謀,麾其屬兵曰:「事急矣,當決一死」!與殿兵鎮陳璋合擊,清兵陷於淖,死者十七八,獲首領哈喇土星。成功誅鵬,以蟒代之。蘇利等後至,見兩路敗衂,不戰而去。達素還福州,自殺。竟成功之世,終不能覆島焉(鄭成功傳。明清闘記曰:「是役也,清降將徐耀亦誘陳崎,竊謀叛通信,及戰海澄,北兵大逼成功船,成功危殆,諾將苦戰得利,事平,夷耀、崎三族」)。六月,清浙江監察御史季振宜上書辨雲南轉餉縻費曰:「當先守禦」。且曰:「鄭逆為閩、浙、江南三省重患,今大兵入閩,搗其巢穴。夫彼之巢穴,固不止廈門、舟山等處,而船即其巢穴也。閩浙造船,且勿論其累民,而我之兵馬乘風破浪,不顧萬死以前驅,則性命全寄於篙師水手之手;倘逆賊奸細陽為應募,而我兵入其彀中,風水騰湧,弓刀莫施,可不為寒心哉!臣以為閩、浙、江南亦當先守禦而後征剿」。清主謂:「奏內事情,關係重大,議政王貝勒大臣詳察會議」。翰林學士折庫納疏陳八事,其一辨會議得失。八月,清主命都統宗室羅託為安南將軍,統領大兵剿成功;遣內大臣愛星阿為定西將軍,領大兵討李定國。江南提督馬逢知與成功交通,清主遣刑部侍郎尼滿於江南,查審情實。九月,清江寧巡撫朱國治上疏:「鄭逆未靖,欲破狡窟,先度形勢:賊重負險坐待,我師遠涉風濤,其勞逸不同;賊眾熟識海險,我師弓馬馳騁,其素習不同;我船較之賊艦,大小懸殊,其次取器用不同。軍謂以守寓戰,凡海邊江口多設墩堠煙砲,使賊勢困孤,眾心必變,乘間攻之,自能擒魁獻馘」。清主下議所司(三朝實錄)。茲月,李定國與白文選入緬關疏請迎駕,不果(行在陽秋);敗緬兵於瑞羊堡(明史稿)。十二月,清山西道御史余縉言:「浙西三面環海,而寧波一郡尤孤懸海上,往時以舟山為外藩,設師鎮守,俾賊不敢搗帆直至,策至善也。邇來行間諸臣多倡捐棄之議,倘形勝之地,逆賊一旦據而有之,非近犯寧波,則遠窺江左;應設一忠勇之將,重某事權,隨機措置,更徙內地之兵增益營壘,以固疆圉。至杭、紹兩境相對處,地名小門,其間江流甚溢,若於此嚴設防戍,安置砲臺,令賊舟不能溯江入犯,則會城永無風鶴矣」。疏下部議(三朝實錄)。
十五年辛丑(清順治十八年、日本寬文元年),正月,駕在孟坑城外。二月,文選又竊疏永曆迎駕;永曆璽書答之曰:「不五、六日,設浮橋而速去矣」。及期,緬人覺而斷浮橋。大學士馬吉翔、司禮監李國泰挾駕自重,從官或謀殺二人奪駕,事發覺,吉翔等誣奏殺之(行在陽秋)。成功自金陵喪敗,地蹙軍孤,永曆蒙塵南裔,聲問不通,存亡難詳,然猶仿天祐天復故事,奉持正朔,將遷地謀恢復。先是,芝龍去臺灣後,日本邊民出沒海上,遞番據臺;而紅毛來借地於日本人,不可,紿曰:「願假之才牛皮大,千金不惜」。許之;紅夷乃絲剪牛皮而連綿,規畫城地里許,曰:「是一牛之皮也」;遂據臺地(鄭成功傳。清尤侗外國竹枝詞詠呂宋曰:「當年失國一牛皮,何處天生金豆枝」。自注曰:「佛郎機以黃金求地如牛皮大蓋屋,王許之,乃剪牛皮相續為四圍,求地稱此,築城居之,遂滅呂宋」。某事與荷蘭奪臺灣相類,蓋彼此傳聞之異耳);與日本人約,歲分輸鹿皮三萬(香祖筆記)。紅毛築安平、赤嵌二城(鄭成功傳),以夾板船為犄角;雖兵不滿千,南北土酋皆畏,聽其約束(香祖筆記)。設市於鎮城外,與商賈交易,殺土人不服者(鄭成功傳)。先是順治甲寅,日本甲螺郭懷一謀遂荷蘭人,事覺,懷一被殺於歐汪。歐汪在鳳山縣界。至是,日本甲螺何斌與紅毛酋長有隙(香祖筆記),走廈門,為成功盛陳「臺地沃野千里,為四省要害,橫絕大海,實霸王之區」;且言其可取狀。諸部皆難其險遠,成功大喜何斌言。三月,揚帆至鹿耳門,門水淺沙膠,纔容數武;此時水適漲丈餘,成功得便,戰艦銜尾而進。紅夷大驚,以為自天而下。成功引兵登陸,攻赤嵌城(參取鄭成功傳、臺灣紀略),逼其酋歸一堡;歸一死守,攻之不克,環七鯤身逼之(鄭成功傳、香祖筆記)。五月,緬酋弟莽猛白弒兄代立,竊挾異志,紿百官渡河盟;既至,以兵圍之,殺武官沐天波、馬吉翔等凡四十二人,惟存永曆及宮眷(明史稿、行在陽秋)。八月,定國再攻緬,將迎駕,復為所敗;定國與文選皆引還(明史稿)。成功銅山將郭義、蔡祿降於清,刼張進,進不從而自殺。十月,清主棄市芝龍及其子孫在京者,殺無孑遺。命遷各省沿海居民,以絕鄭氏應接(鄭成功傳)。莆田黃獻臣著武經開宗,嘗稱芝龍曰:「我閩之有鄭飛虹也,胸羅數萬甲兵,氣吞八九雲夢,東南半壁,倚為長城。念楚、廣、閩、浙煙水之區,乃鯨、鯢、鮫、鱷潛蹤之藪,散家貲巨萬,煉精卒數千。依水作營,鼓聲偕濤聲而夜發;臨淵布陣,旌影合帆影以星馳。剪紅夷群凶,褫天驕之魄於風霾,千里魚蝦收浪;殲大帽洞寇,犁夜郎之庭於雷擊,五路草木飛花。出不意而擒魁奇,驅水深火熱之慘;因敵謀而誅鍾進,得隨機應變之神;置死地而滅劉香,妙亡地能存之用。洪兵備忠肝義膽,當與先世之績共勒千秋;康巡撫拚死獲生,實藉將軍之功永垂百世,十餘年養兵,不費公家一粒;四五郡凋敝,全資搬運諸艘。大將軍自保成功,擬修煉沙門,仿赤松遺意;聖天子軫卹民隱,重乾城鎖鑰,舒南顧之憂。曆數古今名將,靖國難、建奇勳,代不乏才;至若自給兵糈,解君憂、蘇民困,千古一人而已!先生戰功,未易殫述;聊掇一二,以勵後學。自此而忠貞益篤,與國鹹休,則在將軍勉之耳」。其說在芝龍未降清之前,而頗寓規箴云(武經開宗)。芝龍所著兵書有經國雄略(華夷變態)。十一月,吳三桂入緬甸境,通信於緬酋,使送駕出降。十二月,進兵舊晚坡,文選降,緬酋遂內叛,挾永曆及皇太后、皇后、太子、公主如三桂軍,三桂以駕南還(行在陽秋)。李定國數謀迎駕,兵少糧乏而不果,逃於孟良;以緬與古刺、暹羅為世讎,竊通一國,約犄角;兵將發,諜者告以三桂執帝;定國躃踴號哭,自擲於地,憤鬱致病,七日而死。二國之師至,失望而還。定國所葬地,春草不生,蠻人過之,跪拜而去(求野錄)。茲月,成功復攻赤嵌城(鄭成功傳)。紅毛勢窮,以十餘艘決戰。成功用火攻,盡焚之(香祖筆記。明清闘記云:「紅毛列大艦五艘於岸頭以禦之,成功兵自船脅銃窗入,戰而奪之。紅毛船本是交易日本之船也,故一艘遁去長崎」。又曰:「紅毛乞援於咬■〈口留〉吧。咬■〈口留〉吧兵將謀謂,搗廈門虛以救臺灣,遂攻廈門;廈門留守洪旭等擊而走之」);縱火於城板,歸一終不降。成功使告之曰:「臺灣,吾先人故地。地歸吾,珍寶諸物我無貪之,汝悉載去」。於是歸一降,送之還國。就居其城,改臺灣為安平鎮、赤嵌城為承天府,總曰東都。設府曰承天,縣曰天興、萬年;土酋皆受約束。既而聞清朝遷界令下,嘆曰:「沿海幅員上下數萬里,盡委而棄之;令吾無得茲一塊土,英雄無用武之地。然田廬為墟,墳墓無主,寡婦孤兒望哭天外,我如之何!但收拾餘燼,息兵休農,以俟時至,猶未晚也」。於是制法律、興學校、計丁庸、養老幼,臺人大安(鄭成功傳)。初,芝龍之來往日本也,長崎尹末次刼政直與芝龍親,故政直遣人交易漳州,途必泊臺灣。及紅毛據臺灣,政直舶,奪貨物,船人遁回;政直大怒。時有浪士濱田彌兵衛者,欲為政直報怨,假農民一百、耕具若干於政直,率其子弟揚帆詣臺灣;誘紅毛曰:「臺地膏腴而民疏農桑事,往年嘗約來而共土人墾闢,故齎來耕具耳」。蘭人檢船中,耒耜外無攜寸鐵,蘭人不疑;延濱田父子三人詣赤嵌城,加此丹親詰問來意。濱田父子竊懷匕首,俄起斬殺數十人。濱田素諳蘭語,遂刼加比丹,責其無禮於日本。蘭人將放銃,濱田曰:「殺我不利加比丹」!加比丹遂恐懼伏罪,請十倍貨物以贖罪,且以愛子為質;濱田許之,滿載寶貨,拘甲螺子及紅毛數人而還。末次以事白幕府,幕府有命稱之,幽加比丹子於長崎獄。明年,加比丹來長崎謝過,質子已死於獄中,所拘蘭人歸之加比丹云(國史、鳩巢小說、長崎夜話草、華夷通商考。「加比丹」,國史作「錢羅留」,其說曰:「錢羅留猶言總兵」)。
十六年壬寅(清聖祖康熙元年、日本寬文二年),正月,駕在滇都(行在陽秋)。茲月,清主殂,謚曰體天隆運英睿欽文大德弘功至仁純孝章皇帝,廟號世祖;在位十有八年,壽二十四。遺詔立皇子玄燁為皇太子,釋服即帝位,改元康熙;時年八歲,是為聖祖仁皇帝。清中和殿大學士巴泰曰:「上沖齡踐祚,纘承丕緒,時明運已終,流氛肆虐,上應天順人,命將出師,一戰而克,奠鼎燕京,為天下生民主。王師所向,士女爭迎,以次底定,雖士勇兵強,進止方略悉稟聖謨,海宇廓清,用成一統業,武功赫奕,蔑以加焉。且上以上聖之資,承紀綱頹敗後,博採眾謀,監於成憲,禮樂刑政,罔不粲然明備,期以明作惇大之道,建久安長治之基,彬彬乎有唐虞三代之風矣」(三朝實錄)。二月,或譖忠勇侯陳霸於成功云,貳於清;成功令全斌討之,霸不戰而降於清(鄭成功傳)。四月,三桂嘗令八旗將士等護永曆。八旗將士三千將奪駕起兵,事發覺,三桂令人絞永曆及太子,並殺八旗將士。是時忽大風霾,黃霧彌天,雷電交作,空中有二龍蜿蜓而逝,滇民無不悲悼焉(求野錄)。初,魁楚、式耜等之推戴王也,太妃王氏曰:「吾兒仁柔,非撥亂才」;魁楚等固請而許之(明史稿)。每清兵至,王數出避,式耜苦諫不聽;式耜蹉跌而死,中興之業終不成矣(明季遺聞)。冥鴻氏曰:「帝以仁柔之資,際不可為之日,宗社板蕩,豺虎縱橫,懷、愍再辱,殞身賊手,天命既衰,人謀亦否,嗚呼痛哉」(也是錄序)!五月,成功病卒於臺灣,年三十九。清鄭亦鄒曰:「自世祖章皇帝王天下,東南夏肄,所在除滅。成功起自諸生,當日落虞泉,而猶屈強海外,欲遂魯陽之志。數十年之間,竊號永曆,違命倡義,旌旃所指,關河響動,明室遺民,未或非之。夫河東賜姓,猶留虛號,天水高廟,亦擁空名,成功非踵事增華者耶」!臺人以成功弟襲為護理(臺灣紀略,「襲」作「世襲」)。成功嘗令其子經居廈門;經頗耽聲色,與乳媼奸生子。成功治家嚴正,聞之大怒,遣使諭鄭泰殺經。諸部驚謂:「成功病革,必亂命,不可從;然子不可拒父、臣不可拒君,泰之於成功為兄行,兄拒弟可也」。克期將舉事,未發,成功沒。時清靖南王耿繼茂、總督李率泰以成功死,遣人貽書於經招諭。經復書云:「日在鷺、銅,多荷指教(按鷺銅,鷺門、銅山也)。今承惠書,益賜諭誨,所言尚是遊說之後談也。思東寧偏隅,與夷落為伍,僻在海外,與版圖渺不相關,何必足問。至貴國寬仁無比,遠者不棄,其或然乎?然如方國安、孫可望等,豈非竭誠貴國者乎;而今何在?閣下倘以延攬英豪、休兵息民為念,即共飭部曲,互安邊陲;羊陸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場之事,一彼一此,勝敗之數,自有天在,得失難易,閣下自知,何煩予言」。泰竊包藏異心,與洪旭等議謂:「連年兵革,徙苦人民,不如往臺;為桑梓計,且權與清通好」。請之經,經議照朝鮮事例而與清交。令楊來嘉啟清,清主不報。經以全斌為五軍都督、陳永華為諮議參軍、馮錫範為侍衛,帥師往臺;黃昭、蕭拱辰奉襲拒經。臺之諸部,竊持兩端。十一月,昭會諸部攻經,大霧畫冥,經眾將潰;全斌力戰,經射昭殪,而霧適消日明,昭眾驚亂散去。經遂入臺,收殺桂應菁、曹從龍,餘置不問,待襲如初(鄭成功傳)。經遂嗣位。復室廈門,以翁天祐為轉運使,任以廈門政。始建廟宇,興市肆,設街衢(臺灣紀略。按本書疊書癸卯歲者,衍文也)。
清聖祖康熙二年癸卯(日本寬文三年),永曆訃至於臺灣;經猶奉明正朔,稱永曆十七年。去歲黃昭之圖經也,鄭泰實與其謀,且將導清兵;至是事露,經偽不知,託故入澄,過金門置酒,邀泰縊之;泰子纘緒、弟鳴駿亡降清。籍泰家,積貲累巨萬(鄭成功傳。導清兵,據華夷變態)。初,成功以泰為戶官,掌轉運餉餉、諸洋貿易,其舶歲至日本長崎。至是經閱其貨籍,所交易銀貨寄積長崎者猶多;因貽書長崎尹云:「乞泰所託貸,以為滅虜資」。鳴駿亦貽書長崎尹曰:「兄泰無罪,經殺而奪貨。鳴駿將假清兵而討經報讎,兄泰所託於貴地貨,無付之經,而返賜我」。不報。後泰孫奎、鳴駿子按復奉書請之,於是長崎尹悉返給焉;龔二娘、黃熊守齎奎、按書並儀物來謝之(華夷變態)。泰黨皆降於清。清主於是說意南征;遣人約紅夷,合兵攻島(鄭成功傳)。十月,繼茂、率泰、滿帥郎賽,合紅夷出泉州,提督馬得功出同安,黃梧、施琅出漳州(鄭成功傳、耿精忠傳),經令全斌禦之。斌馳艨艟奮擊,往返如飛,紅夷砲不能中,諸軍不敢進,得功為斌所殺。既而大軍麕至,眾寡不敵,經退保銅山。清兵入島墮城,略寶貨婦女而去,兩島之民爛焉。十一月,杜輝降。十二月,寇雲霄,為清王晉功所敗。
三年甲辰(日本寬文四年),三月,黃廷、周全斌、林順等皆降,獨永華、錫範等不改節。及經還臺,庶政悉委永華。永華為政頗雜儒雅,與民休息。改東都為東寧府,升天興、萬年二縣為州(鄭成功傳。東寧府,據臺灣紀略);前後招納諸省兵民以實之(臺灣紀略)。分諸將土地,安居逸處,視無西意。
四年乙巳(日本寬文五年),清提督旋琅疏請攻臺,拜靖海將軍;船至外洋,遭颶風,不克。清主招還琅、全斌於京,其餘歸降將駐之各省。
八年己酉(日本寬文九年),清主命率泰及滿貝勒明珠、蔡毓榮等至漳,令興化知府慕天顏招諭經,文書往返;經答率泰書云:「蓋聞佳兵不祥之器,其事好還,是以禍福無常倚、強弱無常勢,恃德者興、恃力者亡。曩歲思明之役,不佞深憫生民疾苦暴露,兵革連年不休,故遂全師而退;遠絕大海,建國東寧,於版圖疆域之外,別立乾坤。自以為休兵息民,可相安於無事矣。不謂閣下猶有意督過之,欲驅我叛將,再啟兵端。豈未聞陳軫蛇足之喻,與養由基善息之說乎?夫苻堅寇晉,力非不強也;隋煬征遼;志非不勇也。此二事閣下之所明知也。況我之叛將逃卒,為先王撫養者二十餘年,今其歸清者非必盡忘舊恩而慕新榮也;不過憚波濤、戀鄉土,為偷安計耳。閣下所以驅之東侵而不顧者,亦非必以才能為足恃、心跡為可信也;不過以若輩叵測,姑使前死,勝負無深論耳。今閣下待之之意,若輩亦習知之矣;而況大洋之中,晝夜無期,風雷變態,波浪不測!閣下兩載以來,三舉征帆,其勞費得失既已自知,豈非天意之昭昭者哉?所云夷、齊、田橫等語,夷、齊千古高義,未易齒冷;即如田橫,不過三齊一匹夫耳,猶如守義不屈,而況不佞世受國恩、恭承先訓者乎!倘以東寧不受羈縻,則海外列國如日本、琉球、呂宋、廣南,接近浙、閩,豈盡服屬?倘以敝哨出沒為虞,實緣貴旅臨江,不得不遣舟偵邏。若夫休兵息民,以免生靈塗炭,仁人之言,敢不佩服。至於厚爵重祿,永世襲封,海外孤臣,無心及此。敬披口言,仰祈垂鑑」。其復明珠書云:「蓋聞麟鳳之姿,非藩籬所能囿;英雄之規,非遊說所能惑。但屬生民之主輔,宜以覆載為心,使跂行喙息鹹潤其澤;匹夫匹婦有不安其生者,君子恥之。頃自遷界以來,四省流離,萬里丘墟,是以不谷不憚遠隱,建國東寧;庶幾寢兵息民,相安無事。自貴朝尚未忘情於我,以致海濱之民,流亡失所,心竊憾之!閣下銜命遠來,欲為生靈造福,流亡復業,海宇奠安,為德建善;又陪使所傳,有不削髮登岸及置貿衣冠等語;言頗有緒,而臺諭傳未詳悉,唯諄諄以迎敕為辭。事必前定,而後可以寡悔;言必前定,而後可以踐述;丈夫相信於心,披腹見膽,磊磊落落,何必遊移其說!特遣刑官柯平等面商妥當。不谷恭承先訓,恪守丕基,必不棄先人之業,以圖一時之利。唯是民生塗炭,惻焉在念,倘貴朝果以愛民為心,不谷不難降心相從,遵事大之禮。至通好之後,巡邏兵哨,自當調回。若夫沿海地方,俱屬執事撫綏,非不谷所與焉。不盡之言,俱存敝使口中,惟閣下教之,俾實稽以聞」。經謂清朝必欲招附,不如準朝鮮事例,遣柯平、葉亨於清,再申前議;清主不報。而時漸無事,天子厭兵,故置而不問。於是經令宣毅前鎮江勝等為遊徼,往來島上互市,沿海民因緣得利(鄭成功傳。按尚之信傳曰:「茲歲經攻尚可喜,下東莞,可喜將迎降;於是將襲廣東,可喜殺其臣金光以謝曰:我抗衡上國者光之為也」。而不記其月,他書亦無所見,附以俟後考)。
十二年癸丑(日本延寶元年),先是,三桂奉世祖命取滇省也,以蕩平功總統全師,鎮守雲南,竊懷獨立志。而數戰之餘,以部下故舊散亡殆盡,所在凋敝,賦入不足;乃招致勇豪,講習陣法,廣通貨財,完修軍用。於是士馬精強,府庫殷富,士民翕然歸附,強藩雄鎮鹹蒙籠絡。去歲秋,其異圖漸露;聖祖欲先發制之,以其有功不欲顯正罪,特召之移鎮關東。詔至,反謀益急;而患師出無名,稱拜別故君陵易明衣冠,帥部下祭貴陽府永曆塚,慟哭以動人心。託事故緩行期,激部將殺清使者(吳三桂傳),還雲南(華夷變態)。是歲十一月,遂據云南、四川、貴州以叛(十一月,據鄭成功傳)。清貴州提督李本深、陝西提督王輔臣從而叛,陷河東諸州郡;陝西總鎮王屏藩據城為三桂西道主。於茲遣使臺灣及清福建靖南王耿精忠,使各起兵。經、精忠皆通款,將合從而滅清。事聞,朝廷大震(參取吳三桂傳、華夷變態。按三桂傳,以經、精忠通款系明年三桂僣號後;然據明年甲寅正月三桂檄文及精忠傳,在茲歲明矣,三桂傳蓋追記之耳;故今據二書而系茲歲)。
十三年甲寅(吳氏偽利用元年、日本延寶二年),正月,三桂稱擁立崇禎第三皇子即皇帝位,改元周啟。檄四方曰:「本鎮深叨明朝世爵,統鎮山海關。一時李逆倡亂,聚賊百萬,橫行天下,旋寇京師。痛哉毅皇烈後之崩摧,慘矣東宮定藩之顛踣!文武瓦解,六宮紛亂,宗廟瞬忽丘墟,生靈流離塗炭;臣民側目,莫敢誰何!普天之下,竟無仗義興師、勤王討賊,傷哉國運,夫復何言!本鎮獨居關外,矢盡兵窮,淚乾有血,心痛無聲!不得已,歃血訂盟,許虜藩封,暫借夷兵十萬,身為前驅,斬將入關,李賊遁逃。痛心若父重仇,冤不共戴,誓必親擒賊帥,斬首太廟,以謝先帝之靈。幸而賊遁水消,渠魁授首,正欲擇立嗣君,更承宗社,封藩割地,以謝夷人;不意狡虜遂再逆天背盟,乘我內虛,雄據燕都,竊我先朝神器,變我中國冠裳。方知拒虎進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誤。本鎮刺心嘔血,追悔無及!將欲反戈北遂,掃蕩腥氛,適值周、田二皇親密會太監王奉抱先皇三太子,年甫三歲(按莊烈帝第三子,定王茲炯也。祟禎十七年國變,年既十四;他無三歲皇子者矣。京城陷,帝崩時,三桂猶駐山海關,未入京,太監王承恩既殉死於煤山,三桂何得會承恩?檄文所言系詐偽,非事實也),刺股為記,寄命託孤,宗社是賴;姑飲泣隱忍,未敢輕舉。以故避居窮壤,養晦待時,選將練兵,密圖恢復,枕戈聽漏,束馬瞻星,磨礪兢惕者蓋三十年矣。茲被夷君無道,奸邪高張,道義之儒,悉處下僚,斗筲之輩,鹹居顯職,君昏臣暗,吏酷官貪,水慘山愁,婦號子泣。以致彗星流隕,天怨於上;山崩土裂,地怨於下;鬻官賣爵,仕怨於朝;苛政橫暴,民怨於鄉;關稅重征,商怨於塗;徭役頻興,工怨於肆。本鎮仰觀俯察,正當伐暴救民、順天應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士,共勷義舉。卜取甲寅年正月元旦寅刻,恭奉三太子郊天、祭地,恭登大寶,建元周啟,檄示俯聞,告廟興師,刻期併發。移會總統兵馬上將軍耿、招討大將軍總統使世子鄭等,調集水陸官兵三百六十萬員,直搗燕山,長驅潞水,出銅駝於荊棘,照玉燭於金湯。義旗一舉,響應萬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憤。振我神武,剪彼羶氛。宏啟中興之略,踴躍風雷;建盡萬全之策,嘯歌雨露。倘能洞悉時宜,隨風歸順,則草木不損,雞犬無驚。若有背順從逆,戀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據險扼隘,抗我王師,即督鐵騎親征,搗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誅。若有儒生精諳兵法,奮拔岩谷,不妨獻策軍前,以佐股肱,自當量材優擢,無靳高爵厚封。共各省官員,果有潔己愛民、清廉素著者,仍留仕所;催徵錢■〈貝巴〉,封貯倉庫,印信、冊籍,賚解軍前。其有未盡事宜,別頒條約,各宜凜遵告誡,毋致血染刃頭。本鎮幸甚,天下幸甚」(華夷變態)!三桂甫出湖南(吳三桂傳、華夷變態),遂自僭大號,改常德府為行宮,築壇行即位禮,告之天;畢,受文武賀,國號大周,改元利用。令其婿胡國柱共馬寶鎮成都,控搤滇、黔,通餉道;遣夏國相、李本深陷湖南,規進取;遣姪吳之茂破甘肅臨鞏,駐師隴右,謀據關中;姪吳世賓下廣西,清定南王孫延齡及提督馬雄降;馬承蔭攻廣東,清平南王尚之信降(吳三桂傳)。三月,耿精忠據福建,執清總督范承謨,殺建寧同知喻三畏以叛(鄭成功傳。精忠傳系前年者誤)。精忠,靖南王繼茂子也,父卒襲爵;嘗信讖文天子分身火耳之謠,謂火耳耿也,因久蓄異志。至是,遂從三桂叛;命將出仙霞嶺,破金華、衢、嚴、徽諸州。時天下漸無事,士民忘兵,故精忠兵所向皆捷(耿精忠傳)。馳騎傳檄,七建皆降;授清提督王進功、海澄公黃芳度、海澄總兵趙得勝、漳浦總兵劉炎以偽官,使其臣黃鏞於浙江(華夷變態)。聖祖遣和碩康親王征福建、浙江,平南將軍賴塔率大兵與耿軍相持江上(耿精忠傳。本書歲月不詳,今始系於此)。四月,經檄四方曰:「中國之視夷狄,猶峨冠之視殘履;故資冠於履,則莫不惋忿,淪夏於夷,則孰不感愧。凡在血氣之倫,寧無羞惡之心。但運數使然,莫可奈何!是以犬豕餘孽輒乾閏位,遂使我明三百年之天下一旦胥淪為夷狄,豈盡無忠義之士哉?洪惟二祖列宗,豐功偉業,澤潤民生,踐土食毛,世承君德,即有亡國之禍,非有失道之主;而煤山龍馭,死守社稷,尤忠臣義士所椎心而感泣者也!狡虜徒以詐力奪我天下,竊據之後,為虐益深,烝淫之醜,上及骨肉,殺僇之慘,下逮狗彘;官方貪婪,役賦繁重,曆觀故元之政,未有敗壤如今日之甚者!我先王忘家為國,抗夷於方張之際,固嘗敗之於海澄、敗之於護國、敗之於鎮江、敗之於思明,所至殲其名酋、擒其渠帥者,不可勝計。即予嗣位之初,亦嘗敗之於烏沙,斬其偽侯馬德光;續以糧運不繼,因退屯東寧,生聚教訓者一十餘年。庶幾勾踐之圖,無隳先王之志。今者虜亂日甚,行事乖方,積惡已稔,天奪其魄,以致吳王倡義於滇南,耿王反正於閩中,平南、定南各懷觀望,秦、蜀、楚、越莫不騷動,人望恢復之心,家思執棰之遂,正符廿八之謠,遂應大虎之讖,此正夷虜數窮之會、龔行天誅之日也。予組練百萬,樓船數千,積■〈貝巴〉如山,不可紀極。征帆北指,則燕齊可搗、遼海可跨,旋麾南向,則吳越可掇、閩粵可聯;陸戰而兕虎闢易,水攻而蛟龍震驚。所願與同志之士,敦念故主之恩,上雪國家之仇,下救民生之禍,建桓文之偉業,垂青史之芳名。凡諸文武官吏,不論滿、漢,有能以城邑兵馬反正歸附者,各照原職加階委用;其有前系舊將中道離去者,悉赦不究,一體收錄。方今以國事為重,不必以小嫌介意。間有奇才異能者,可赴軍前投牒,量才擢敘。大師所過,秋毫無犯,非得罪社稷及抗我戎行者,一無所問。嘉與士民,同建匡復之勳,永快升平之樂。刊布直省,鹹俾知聞」。其檄猶稱永曆正朔,而不用周啟及利用偽號(華夷變態)。使禮官柯平入福州,報黃鏞之來。是月,潮州總兵劉進忠以城降於精忠。精忠並清淑順公沈瑞軍,從其家於饒平(鄭成功傳。淑順公,據華夷變態)。五月,精忠令得勝出兵,得勝不從而降經(鄭成功傳、耿精忠傳);經授興明伯左都督。經以陳永華為留守總制,率侍衛馮錫範、兵官陳繩武、吏官洪磊等奉永曆正朔,渡海而西(鄭成功傳)。自經東遷,安逸日久,故兵甲鈍敝,舟亦不多;精忠失望易侮(?),謂不如棄經而獨進取。經從精忠請借漳、泉二府以募兵,精忠難之;於是耿、鄭交惡(鄭成功傳、華夷變態)。錫範進取同安,守將張學堯降,經授蕩鹵伯左先鋒;精忠始懼,遣都尉王進守泉州。進本清勇將,所謂老虎也,降耿而勇名稍衰。六月,進功子藩錫誘殺清泉州城守賴玉,逐進而降於經。經入泉,授藩錫指揮使,以其國事委錫範與繩武(鄭成功傳)。是月,三桂遣兵攻梧州。先是,琉球降日本薩州太守,而猶兩屬於清。其貢於清之途,東寧兵奪貢船,刼使人、囚士卒、略貨物;琉球訴之薩州太守,太守白之江戶。後東寧商船至長崎,長崎尹責東寧人,令納銀三百貫贖罪,以其銀贈琉球。經不平,其歲止商舶不通長崎。適日本相馬地方舶漂著東寧,東寧因囚而奴焉;經贖之,繕舟給衣糧歸長崎。長崎尹白之江戶,幕府稱經厚誼,賜銀附歸船,且託以前所囚琉人還其國。茲月,東寧留守楊英牒長崎尹曰:「日本與本國通好,彼此如同一家,與琉球不同;日國之民即如吾民,飄風到此,自應送回,豈有受謝之理,可將原銀送還。其琉球貢虜船在虜地,吾師自攻虜,孰辨為琉球之船?琉球並無一船來通、一書來說,而興詞投告,以致日國兜留我銀,有傷鄰誼,過自在彼。倘琉球有書來說,本藩亦不靳發還,敬將原銀二千兩付官商蔡繹,請為轉啟上將軍」(華夷變態)。七月,清兵圍進忠於潮州城,精忠不能救;進忠納款於經,經授以定鹵伯前提督,遣援剿左鎮金漢臣率舟師援之。漢臣敗,清兵攻急,進忠竭力守禦。九月,精忠命王進與鄭師爭取泉州,以降將劉炎為犄角。十月,國軒及右虎衛許耀敗於塗嶺。三桂使禮曹周文驥平耿、鄭之爭。十一月,得勝、錫範、祐等致漳浦,炎降,遂援潮州,敗清兵於黃崗(三藩紀事作「北崗」),圍始解(鄭成功傳)。是月,經、精忠出兵戰於興化,互有殺傷;而以強敵未滅,內爭非謀,從三桂議,解憾罷兵(華夷變態)。十二月,東寧六官筭丁錢,大徵富民餉(鄭成功傳)。是歲清大兵屯於衢州,精忠將馬九玉據九龍山與清軍畫江相守(耿精忠傳)。清陝西總督張勇降於三桂,三桂將令勇與王輔臣共攻北京。先是聖祖令勇居陝西,兼守山海關;及三桂反,聖祖招西韃靼兵,兵過關,勇伏兵掩殺。聖祖詰之,勇詭辭以對。至是,遂反於清。精忠將攻南京,與清兵大戰於蔣山,有利。三桂遣兵向北京,戰於平陽,敗績(華夷變態)。
十四年乙卯(吳氏偽利用二年、日本延寶三年),正月,精忠遣使東寧議和,以楓亭為界,通好(鄭成功傳)、修婚(華夷變態)。二月,何佑攻饒平,獲沈瑞(鄭成功傳);以瑞尚氏女婿,赦之,授以安定侯,猶令居饒平;之信託精忠與經通好。去歲,精忠取臺、溫二州;是月,清兵復之(華夷變態)。三月,經廢清經略洪承疇祠,改祀黃道周、蔡道憲,竄承疇及楊明琅眷族百餘口於雞籠城(鄭成功傳)。承疇,三邊總督,與清戰,數有功;崇禎末降於清(明史),為翰林院大學士(三朝實錄)。道憲字元白(明史),號江門(鄭成功傳),崇禎十年進士,為長沙推官。十六年張獻忠陷武昌,長沙大震,及賊逼城,士民悉竄,道憲獨拒守。賊繞城呼曰:「軍中久知蔡推官名,速降,毋自苦」!道憲命卒射之斃。及總兵尹先民降,道憲遂被執。賊啗以官,釋縛延之上座曰:「汝不降,將盡殺百姓」!道憲大哭曰:「願速毀我,毋害我民」!賊知終不可奪,磔之,死時年二十九;贈太僕少卿,謚忠烈(明史)。明琅字質人,崇禎詞林。煤山之變,乘馬過梓宮,揚鞭指之曰:「此真亡國之君者也」(鄭成功傳)!去歲八月,精忠攻江西,下六府;是月,清兵復之(華夷變態)。五月,劉國軒入潮,與何佑、劉進忠等徇屬邑未下者。清平南王尚可喜兵十餘萬盡銳來攻(按之信傳,三桂之舉兵也,之信幽父可喜,從三桂而叛;無幾,可喜死,之信弟之孝不從兄,清朝拜之孝平南將軍。然則此月出兵者,平南將軍之孝也。然可喜之死,本傳不詳歲月,故今姑從某舊文),晨掩佑軍,佑死戰,國軒繼之,大敗之,斬首二萬餘,捕鹵七千,轔藉而死者遍山谷。祐、國軒威名震於南粵(華夷變態曰:「是役也,陣斬平南王嫡子及三子,然之信傳不載其名,無所考」)。六月,精忠與清戰於臺州,精忠將楊某叛而降於清,精忠失利。是月,經帥諸將圍漳州。先是癸丑歲,東寧降將清海澄公黃梧卒於漳州,其子芳度權知軍事;經之再至島也,授勞度德化公前提督。芳度陽受命,陰通清,事洩,經率兵攻城,芳度與諸將分守四門(鄭成功傳)。清李正泰率兵來援,經擊破之(華夷變態)。芳度令其兄芳泰突圍入粵乞援,經四面環攻;芳度或遣輕銳襲鄭壁,經掘長塹,為持久計,攻圍凡六閱月(鄭成功傳)。八月,精忠將刼九玉清營得利(耿精忠傳)。十月,芳度將吳淑及弟潛開門降,芳度苦戰,遂投井死,不及粵援至纔三日(鄭成功傳。三日,據三藩紀事;成功傳作「三月」,蓋筆畫誤也),經兵勢大盛。三桂謂事成附經以朝鮮,鮮人聞之,謂鄭氏朝鮮六姓之一,恐至代而有國。又謂經陣中近多備鳥銃,軍威改觀,或日本為之聲援乎?三桂又遣使朝鮮曰:「往年日本之攻朝鮮,先帝遣兵援之,朝鮮獲全;今興隆明室,以報舊恩」。鮮人懼清朝慊疑,竊殺三桂使以滅跡(華夷變態)。經入漳州,授淑平鹵將軍後提督、潛戎旗二鎮;以黃氏父子貳,悉赤其族。聖祖贈芳度王爵,謚忠勇,世襲十二代。十二月:先是甲寅之變,漳州大亂,清巡海道陳啟泰闔門二十餘口一時死節,其臨死從容談論,不異平日,朝服遙拜闕,自經死。啟泰,遼東人,字大來,謚忠烈。至是,經下諸屬縣,鼓吹備儀仗,以禮改葬之漳東(鄭成功傳)。茲歲,三桂率兵至湖廣,將取荊州府城,城固不拔。廣東高、雷、廉、瓊四州降於三桂,三桂將與經合兵攻湖廣(華夷變態)。王輔臣、張勇據守平涼(吳三桂傳。按華夷變態曰:「九月,潮州捷音至;時漳州既平,於是經點兵十萬、戰艦千餘,親向廣東」。然據成功傳,九月漳州猶未平,經在陣中,月日恐必有一誤。然他無所考證,姑附記以俟他日考證焉)。
十五年丙辰(吳氏偽利用三年、日本延寶四年),二月,三桂兵至肇慶、韶州、碣石。三月,經遣國軒等率兵十萬向廣東,清總兵苗之秀、東莞守將張國勳詣國軒降,國軒進陷惠州,駐兵鎮焉。三桂兵攻尚之信於桂州城,之信勢屈;四月,降於三桂。三桂讓惠州於經(華夷變態)。五月,精忠將劉應麟徇下江西瑞金、石城二縣,密款於經;經授奉明伯前提督,令左武衛薛進思守二縣(鄭成功傳)。汀州劉懷遠孤立守州,至是,屬經旗下。六月,經令國軒發舟師攻番人於香山澳(華夷變態)。澳,一名阿馬港,在廣東(採覽異言);萬曆中,大西洋人來佔之,崇天主教,歲輸稅五百金(池北偶談)。日本慶長、元和間,歲遣使來貢(採覽異言);及禁異教,止其來舶(國史)。後清李衛亦上疏清主,絕天主教,稱日本禁其教云(西湖志)。八月,清和碩康親王至衢,遙視九龍岡馬九玉營壘,遣兵乘夜向九龍山;九玉亦適出兵,途相遏。清軍連發大砲,山路狹隘,九玉不能遽退,精銳俱盡;清兵進焚寨,九玉遁去;兵抵仙霞嶺,守者開關降。精忠將白顯中據崇安關,為八閩、九江聲援。康親王招降顯中副將范時榮、王鎬等,顯中孤立不能戰,亦降於清。精忠所恃,九玉、顯中、曾養性;九玉遁,顯中降,養性所取郡縣清兵克服,而其將相繼多降於經,精忠故封盡入鄭氏;精忠憂憤不知所出(耿精忠傳)。始,精忠謀與鄭氏並力,既而不協,清擊其外,鄭攻其內,前後跋疐,卒至於敗(鄭成功傳)。康親王壓壘而陣,招諭令降;精忠知勢既去,遂降(耿精忠傳)。承謨為精忠所執既三歲,清兵之入閩也,精忠遂殺之。承謨,遼東人(鄭成功傳),號螺山,其父某事清世祖,官至太傳。承謨幼以元勳子選充侍衛,遷侍讀學士。聖祖親政之始,為浙江巡撫,遷閩督撫。聖祖親諭曰:「閩海氛未靖,地方困苦已極,為天下第一煩劇要地,卿廉能素著,故特倚任」。既到官,吏貪酷,苞苴公行,沿海兵火,民糧餉欠至半年,庫銀缺額百餘萬,兵名在而實亡,海天半壁,危如一線。及三桂起兵,訛言沸騰,人心洶洶。聖祖命精忠綰兵符,精忠入蓄禍心,遂藉口操練兵馬。承謨點定事宜疏請,詣精忠,諷諭以大義,遂欲出而巡視沿海,將佐詭辭裁抑。客說承謨曰:「因滇寇震楚,以備鄰封為辭,出而扼上流」。承謨不從。精忠託事招承謨囚之,承謨誓死不屈。幽囚三年所作詩書之獄壁,攄慷慨憤懣情,其譏刺甚者,守者削去。沒後,弟承勳等錄而號書壁詩(書壁詩)。閩人祀之薛老峰下,謚忠貞(鄭成功傳)。聖祖以精忠既降,令康親王率大兵攻經,精忠先驅(華夷變態)。十月,許耀拒清兵於烏龍江;耀沉湎酒色,且狃塗嶺勝輕敵,戰敗。經以趙得勝、何佑代之(鄭成功傳)。十一月,經伏兵於烏龍江近山而襲清兵,清兵大敗,斬獲許多;福省閩安降附於經(華夷變態)。精忠舊將楊德(華夷變態作「精忠叔父耿四爺」)以邵武降於經,經授後勁鎮,令吳淑守邵武。十二月,淑拒清兵於邵武城下,嚴霜■〈疒豕〉指不能軍;經召還淑,進忠宵遁(按本書「忠」作「思」,誤),應麟奔死潮州(鄭成功傳)。
十六年丁巳(吳氏偽利用四年、日本延寶五年),正月,趙得勝、何佑拒清兵於興化城下,清縱反間,佑遂疑得勝;及戰,不相援,故敗績。得勝孤軍陣亡,佑遁泉州,興化陷矣(鄭成功傳)。初,成功置吏、戶、禮、兵、刑、工六部,此時新任吏不得其人,乘軍旅殷繁,收斂過刻,以富私家。於是糧運不給,兵士內亂,逃散遂不能軍。且精忠以詭計離經諸將,汀州、興化守將皆蒙嫌自殺。二月,泉、漳二州皆失,惠、潮二州亦擾亂,經遁入島;謂民力盡矣,不如散兵休民、養威待時。令兵士去,兵士遁逃山谷,不降清,以待糧餉足。泉漳城兵竊通信,請攻城,經不許(華夷變態)。三月,清和碩康親王數遣使招撫經,經不從。四月,經移諸降將於臺;劉炎奔歸清,磔於燕市(鄭成功傳)。五月:先是三桂之起兵也,尚之信幽父可喜,起兵應三桂;弟之孝不從兄,聖祖拜之孝平南將軍。之信與經通好,後不相和,再降清,討三桂將馬承蔭於廣西。至是寬之信罪,襲父爵為平南親王,討孫延齡。無幾,奸臣構成兄弟不和,至十九年,聖祖誅之信兄弟。初,之信之起兵也,有箕仙降云:「周鄭交惡亡」。蓋指不能□三桂與經,遂至亡也,其言果驗(尚之信傳。本書作丁丑歲者誤矣)。六月,進忠降三桂,尋歸清,磔死。國軒棄惠州入島,七府一時潰(鄭成功傳)。八月,經募兵令何佑攻潮州,陷之(華夷變態),守將遁。清師既定浙東,下八閩,入兩粵,精忠、之信相繼叛去;孫延齡亦通款於清,三桂殺之。及經之還島,三桂益失恃,清兵無東顧憂,並力西向。王輔臣、張勇棄平涼,皆陷於清;清兵乘勢分兵五路指漢中、興安。三桂漸老耄,軍謀失機,所得州縣以次漸失。王屏藩、吳之茂戰敗,屏藩自刎、之茂遁成都。秦省蕩平,清師入蜀。夏國相、李本深規取楚地,入與清師相持洞庭湖,不能進取,士氣漸沮。清將遺書於三桂誘降,三桂不從(吳三桂傳)。
十七年戊午(吳氏偽洪化元年、日本延寶六年),二月:去歲經戰失利而入島也,以軍國事悉委國軒。至是國軒帥師攻陷玉洲、三叉河等諸堡,敗援兵於江東橋,取石馬,遂入鎮,取灣楊樹、馬洲等諸堡。清總督郎廷相、嗣公黃芳世、都統胡免、寧海將軍喇哈達、都統穆黑林、平南將軍賴塔、副將朱志麟、姚公子、李阿哥、提督段應舉等前後來援,皆敗。國軒素有將略,行軍略仿成功。至是承經委託,圖報效,以寡兵縱橫馳突,敵兵不能當其鋒,遂取平和、漳平,應舉走保海澄。六月,聖祖以接察吳興祚為閩撫,逮郎廷相,以布政姚啟聖為總督援澄。諸將高壘自固,不赴援,城陷,段應舉自縊,總兵黃藍巷戰死於亂兵(華夷變態曰:「應舉溺死,黃藍不知其所之」);滿漢兵亡失三萬餘。經褒國軒,晉爵武平伯征北將軍、吳淑定西伯平北將軍、何佑左武衛、林升右武衛、江勝左虎衛。時經兵勢復盛,遂取長泰、同安。七月,國軒乘勝圍梅勒雅大里于泉州,籍民為兵,徇下南安、永春等縣。八月,清兵復漳平、長泰、平和等縣。清學士李光地、平南將軍賴塔、巡撫吳興祚、提督楊捷、總兵林賢、耿精忠、黃鎬、林子威水陸分路克期援泉。林賢等敗樓船中鎮蕭琛水軍於定海,經命宣毅後鎮陳諒禦之海山。國軒帥二十八鎮兵還漳州,築十九寨(鄭成功傳)。先是,三桂終失湖南,退據成都,李本深降於清。三桂駙馬胡國柱有紈絝習,風流自喜,詩酒為娛,奇花怪石、棐几湘簾、服用玩好、茶鐺博具,點綴於營壘之間;及清師壓境,速謀歸款。謀士爭曰:「王以大任屬將軍足一動,則黔中斷左臂,滇南援絕,荊、蘇解體,王之全局俱敗。且將軍今日降、明日即誅矣。與某降之死,不若力戰而死」。國柱不聽。馬寶亦爭不得,乃馳告三桂。時值仲秋,三桂擁歌姬,與所嬖陳沅臨軒玩月。聞國柱變,大呼曰:「吾事去矣」!即氣噎僕地;急救之,不復甦矣。夏國相等立其孫世璠嗣偽位(吳三桂傳)。陳初稱圓圓,吳下女伶也;轉入田皇親家,三桂見而悅之(蓮坡詩話),取而為妾。其屯兵山海也,李自成執三桂父襄,逼作書,令三桂降;三桂欲降,聞沅在襄所為自成奪去,大憤,乃遣使降清,求共討賊,襄遂死於賊手(吳三桂傳,按明季遺聞載三桂絕父書,其書陳君臣大義;而張斐評曰:「三桂將降賊,所遣中軍脫歸云,襄已死,圓圓為賊所汙,三桂怒,乞師於清,其絕父書偽作之也」)。吳之舉兵為沅也,既而為平西夫人,寵貴無比。三桂沒後,不知其所終。梅村詩云:「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顏照汗青」(蓮坡詩話)。外史氏曰:「當其稽首清廷,乞師討賊,六軍縞素,萬姓同仇,便有明九廟神靈,一舒在天之憤,厥功非不偉也;而徒以耽情優伶,疊惑妖冶,而為此舉,則豈志存君父者哉」(吳三桂傳贊)?梅村,吳偉業也,崇禎進士,至宮詹學士,後仕於清(名家詩人小傳);崇禎中閣臣品目有二十四氣,以偉業為望氣(兩朝識小錄)。三桂僣偽凡五年卒,年七十五。其初起兵也,人謂在興隆明室,故所在響應,鄭氏、耿、尚二王皆修好。及聞其南面自尊,建號改元,天下解體。且軍興以來,加稅田畝,徵催嚴迫,怨聲四起,故所破州縣,旋得旋失。而自窮極者欲,愛妾陳沅寵以專房,聲色娛樂,不理軍事,此其所以終敗焉。世璠僣號雲南,改元洪化,以五華山為宮城,以偽大學士夏國相為上柱國左丞相,以偽將軍馬寶為元帥。時聖祖命大將軍多羅貝勒、大將軍公圖海兩路進剿,雲南大震。公圖海縱反間,令疑馬寶於世璠,且啗寶以利,寶降,磔於燕市(吳三桂傳)。九月,清諸將既入漳,國軒帥二十一鎮兵與清師決戰於龍虎山。胡都統先合不利,啟聖援之敗。精忠故仇鄭,親督戰,斬陣退者三人,援槍大呼而入,平南繼之,破營十六,斬捕許多;國軒泅水遁(鄭成功傳、耿精忠傳)。後無幾,精忠復謀叛,俘至燕京,磔於市(耿精忠傳)。十月,啟聖遣人於島招撫,經不從(鄭成功傳)。
十八年己未(吳氏偽洪化二年、日本延寶七年),二月,援剿左鎮陳諒敗清兵於定海。十月,清兵攻吳淑於蕭井寨,不克。十一月,淑壓死於寨。啟聖開第於漳州,曰「修來館」,令降者華轂鮮衣炫煌於道路,以大招撫誘致(鄭成功傳)。
十九年庚申(吳氏偽洪化三年、日本延寶八年),正月,清水師提督萬正色及總兵陳龍、林賢、黃鎬、楊嘉瑞帥舟師伐島,經以左武衛林升為督師,援剿左鎮陳諒、左虎衛江勝、樓船左鎮朱天貴禦之。望清兵,憚其眾。升令數舟取水,眾船隨而潰去,朱天貴降於清。二月,國軒遁入島,啟聖乘虛復十九寨,諸鎮多降;正色遂覆兩島。經率錫範、繩武等遁入臺(鄭成功傳)。
二十年辛酉(吳氏偽洪化四年、日本天和元年),正月,鄭經卒於臺灣。經,人材在中知之間(鄭成功傳),而仁厚頗得士民之心(華夷變態)。在位凡十九年,猶奉永曆正朔、佩招討大將軍印,稱世子,而實無所受命(鄭成功傳)。經之入島也,委政子克■〈臧上土下〉,退閒居於洲仔尾,築遊觀之地,峻宇雕牆、茂林嘉卉,極島中之華麗,優游其間,而至卒歲(臺灣紀略)。■〈臧上土下〉實非經子,本姓李氏,經妾林竊養之,經不知;及長,以永華女妻之。及經之西,委政永華,永華請克■〈臧上土下〉為監國。克■〈臧上土下〉嚴毅有成功風,諸弟畏之。迨經敗東還,永華亦歿,以國付■〈臧上土下〉。及經死,諸弟揚言:「克■〈臧上土下〉非吾骨肉」;經母董氏命收克■〈臧上土下〉監國印,幽之別室,諸弟遂令人拉殺焉。董氏立經次子克塽,克塽尚幼,授國軒武平侯、錫範忠誠伯。董氏以永華有舊勳,尚禮待■〈臧上土下〉妻陳氏;陳氏乞出別室,旦夕哭臨,及卒哭,整禮服從容縊死於柩前焉。董氏素不合於成功,而辛卯之難,匆忙逃出,猶懷姑神主而全焉,成功自是大敬畏之。去歲經逃入臺也,責勉之,以不能興隆先業。及經卒,經營後事;無幾,卒(鄭成功傳)。九月,清大軍攻雲南,圍世璠於五華城。既數閱月,城中樵蘇不通,數出銳卒衝敵營,清軍堅壁不動。至是,南門偽總管獻城約舉火,及期清兵齊進,火發,夏國相謂璠曰:「國君死社稷,王毋自辱」!逼令自縊。歸殺其妻子,遂自殺。雲南平焉。初,三桂之僣號也,衡山岳廟生白龜,大如錢,多靈異,三桂詣廟默禱,供輿地圖,放龜視其所臻,龜蹣跚於長沙、衡、永間,既而纔從貴州至雲南止,三放三同;三桂君臣相顧失色。至是,果如靈龜所示矣(吳三桂傳)。
二十一年壬戌(日本天和二年),十月:克塽繼位以來,政出多門。啟聖偵知之,誘臺灣行人傅為霖令為內應;事洩,為霖等伏誅。沈瑞以讒屠其家;而瑞妻鄭氏,禮官斌之女也,以故特釋之,鄭氏守義自殺(參取鄭成功傳、臺灣紀略)。啟聖遂疏薦萬正色為陸路提督、施琅為水師提督,以圖大舉,期以明年。琅治兵平海(鄭成功傳。按本書康熙二十年系以琅治兵,而據香祖筆記,二十一年也;三藩紀事系二十年者,襲成功傳誤也。又按毛奇齡平臺灣記序曰:「壬戌春奏凱京師」。據此,平臺灣似在辛酉歲,姑記以俟後考矣)。
二十二年癸亥(日本天和三年),三月,何佑城淡水(鄭成功傳)。六月,清大軍發銅山(鄭成功傳、臺灣紀略、香祖筆記。茲月之戰,非一日事,當書乾支。成功傳以發銅山為乙亥,而以長曆推,茲月辛丑朔,無乙亥,其餘乾支悉錯誤。臺灣紀略書甲子,而事蹟間與成功傳少異,難並考,故概不系乾支)。國軒守澎湖,督精兵二萬餘分守風櫃尾、中心灣等嶼;又令林升、丘輝、江勝、陳起明、王隆、吳潛等領眾二萬守雞籠嶼(鄭成功傳)。澎湖、媽祖、臺嶼上下砲城三座,風櫃尾一座,四角山砲城一座,雞籠山砲臺一座,東西巔砲臺一列四座,西南內外塹西嶼頭一列砲臺四座,中心灣砲臺一座,沿海小船可登岸者盡設短牆、置砲石,連繞三十餘里,海艦星羅棋佈(臺灣紀略)。清師進兵於澎湖,琅令悉書將帥姓名於戰艦,以審進退、正賞罰。兩軍將合,琅先令藍理、曾誠等突戰。南潮正漲,前鋒數船分散,國軒乘之,殺傷過當。琅馳駕船赴援,理傷砲,琅亦傷焉。是夜舟停八罩,琅集諸將,申軍令,總兵以下按以失律罪,令立功自贖(鄭成功傳),進取虎井嶼。琅駕小舟,竊偵敵營還,誓師分兵進剿。左師直入雞籠山。右師直入中心灣,中權分為八陣,每陣三壘。將軍居中調度;將左者興化鎮吳英、金門鎮陳龍、銅山鎮陳昌,將右者平陽鎮朱天貴、海壇鎮林賢、廈門鎮楊嘉瑞、提標中營羅士珍:旌旗蔽空,舳艫千里(臺灣紀略)。清兵裹創疾戰,國軒發火矢噴筒,燔燄怒張;朱天貴陣亡。清兵僇力夾擊,自辰及申,兵勢益勵。林升、丘輝、江勝、陳起明、吳潛、王隆等戰死,失戰艦二百餘艘,眾多降。國軒知勢不敵,急乘走舸從吼門逸去。澎湖既破,琅給降卒以衣米;禽獲未及死者,醫治而送還。於是臺人心動,無固守志(鄭成功傳)。寧靖王朱術桂知事既去,嘆曰:「予明室宗族,義不可辱」!具冠服拜天地祖宗,與臺人從容別飲,以三印授克塽而自殺,五妾殉焉;臺人悲之。國軒、錫範、佑、磊等奉克塽決歸降計。七月,遣劉國昌、馮錫圭、陳夢煒齎延平王金印一、招討大將軍金印一、公侯伯將軍銀印五,籍土地府庫軍實,叩軍門告降。澎湖素險,難以舶舟;至是,海適不揚波。八月,施琅統舟師至臺灣受降(參取鄭成功傳、三藩紀事、臺灣紀略)。克塽嗣位二年,猶奉永曆正朔,是時年十五。自成功始起義迄克塽降,凡三世三十八年,而明正朔始盡於天壤之間矣。琅入臺,失具牲幣告成功廟曰:「琅起於卒伍,於君有魚水之遇。中間微嫌,不圖禍及骨肉,事至乖離!然分為讎敵,情猶君臣;而今奉天子威靈,見為清朝臣,不得辭滅國之舉,此所以上忠朝廷、下謝父兄,公義私恩,何得兩全」!語畢淚下。乃疏請經略臺灣地方,且優待克塽及將帥;而後歸之京師,帝詔授克塽漢軍公(長崎夜話草云:「封東海王,賜第於京地」)、錫範漢軍伯、國軒天津總兵、何佑梧州副將(鄭成功傳)。又詔以東寧復舊為臺灣府,改二州設三縣曰臺灣、曰鳳山、曰諸羅,設分巡道一員領之(香祖筆記曰:「隸福建布政使司」)。臺灣縣居中,轄四坊、十五里、九街、六鄉。南為鳳山縣,自臺灣府起至沙碼碕頭止,共五百三十里,轄六里、十四鄉、二十餘社。北為諸羅縣,自臺灣府起至雞籠城止,共五千三百三十里,轄四里、十四鄉、四大社。其兵防,分營凡十:安平鎮三營、澎湖協鎮二營、南北二營、左右中三營(臺灣紀略)。至康熙末年,臺郡水陸兵五千餘,南北營各八百九十名(平臺紀略)。其文教,設歲科二試以鼓勵士民,府學入泮,縣學入泮,各給餼有差。至康熙二十六年丁卯歲以後,福建鄉試正額分別廣一名,以待臺灣之士;學成之日,與內地棘闈同較,得登榜;臺民漸向文學之風(臺灣紀略)。至是臺灣蕩平,民再康矣(鄭成功傳)。臺灣滅而天下無事,詔息天下兵。然兵卒不給田畝,失生產。
二十七年戊辰(日本元祿元年),吳三桂餘殃擾亂。初,三桂姬妾有稱八面觀音、四面觀音者,八面絕美,四面次之。及三桂之敗,清將湖廣、四川總督蔡某虜獲二觀音,獻四面於帝,匿八面以自嬖焉。帝後知八面在蔡家,責之;蔡不得已,獻八面,途病死,帝疑以為蔡殺之,遂囚蔡於滿洲,蔡部兵大恚焉。茲歲五月,蔡部將馮龍率浪士數千詣湖廣部院,訴曰:「今天下弭兵,軍俸悉除,妻孥皆濱饑餓,請賜俸米,以得生活」。部院曰:「俸米之事,非我所預,訴之軍門」。乃訴軍門,軍門不答。馮龍等怒罵曰:「皇帝惑一女子,辱大功巨,使吾輩饑困,爾等所為,亦仿之乎」!喧譁不已。軍門駭,召布政使議之。馮龍遂毀門入,殺軍門及布政使,直攻部院,部院一家殲焉。兵士以馮龍為將舉兵,不日而取四府。山海群賊來附,遂掠七、八府,南京、杭州大震。詔發兵討之。湖廣賊陳化龍兵數十萬與馮龍合,欲陷北京,勢甚張。詔重發江南兵,纔得時平之(外國異聞)。
三十九年庚辰(日本元祿十三年),帝想往事,嘗謂:「成功明室遺臣,而非吾亂臣賊子也」;特詔令成功及子經喪歸葬南安(鄭成功傳)。自臺灣入清版圖後,再有明遺民朱一貴亂。
六十年辛丑(日本享保六年),一異僧來臺灣,周遊街巷;告民云:「茲歲將有大難;難至,惟戶設香案,書『帝令』二字於黃紙小旗,鋪之案,難庶可免矣」!言訖不知其所之。一貴,漳之長泰人,小名祖,嘗來臺灣飼鴨為生;而鴨旦暮出入,自能編隊整伍,見者異焉。有奸慝經過,必殺鴨具饌,罄其歡。時承平日久,守土者不以吏治民生為意,防範疏闊,一貴心易之。茲春,鳳山令缺,臺郡太守王珍攝縣篆,而收斂苛刻,奸慝毀其短·以搖民心。一貴竊與其所善黃殿、李勇、吳外、鄭定瑞、汪飛虎、王金、全陳印等謀舉兵(臺灣軍談曰:「勇字子維,李文忠之裔」)。一貴自稱明後裔,眾遂推為元帥,招募俄得黨數百人,旌幟書「大元帥朱」,起兵。四月,警報至邸,總兵官歐陽凱令遊擊周應龍剿之。一貴兵至檳榔林,氾防把總張文學迎戰,一貴設計以寡兵敗之;應龍不能救,一貴大掠而去。南路賊首杜君英(臺灣軍談曰:「英父某,仕莊烈帝,死於明季亂。英時幼,母抱而遁,來往於臺地。長而膂力絕人,常傷中國陸沉,因事而殺縣令,入山中而聚兵」。又曰:「一貴嘗嘆曰:君英勇而寡謀;李勇有將才,然有沉湎癖;汪飛虎其勇無敵,而性懆智淺;國基、君論、福壽有才學而見機遲;其餘碌碌不足數。恐大事終不成矣」)等望風皆應一貴,所在蜂起,攻陷莊社,共攻府。清兵與一貴等戰赤山,大敗。君英攻鳳山縣。臺郡聞赤山敗,大震,文武各遣家屬夜遁,士民相率逃竄。歐陽凱出兵,一貴、君英僇力夾擊。百總楊泰通賊,殺凱於陣中;副將許雲、守備胡忠義、千總蔣子龍、遊崇功、林文煌、李茂吉等苦戰皆死,遊擊劉得紫被擒,水師中營張彥賢等揚帆遁去澎湖。五月,一貴、君英等遂陷臺灣。一貴之亂起也,家家悉設香案,插「帝令」旗,如異僧教,清兵誤以為百姓皆從賊,遂慌亂及於敗。一貴、君英據府,同開府庫,分掠金銀,復開紅毛樓。紅毛樓,所謂赤嵌城也;鄭氏鎖閉以來,無啟四十年。賊謂金窖,發之,砲槍鉛鐵,倚疊如山。一貴僭為偽王,歲號永和。時北路奸民賴池、張岳等陷諸羅縣,殺營將羅萬倉,斬首獻一貴。一貴以全臺既陷,大對群賊,置偽國師、太師、國侯、將軍、都督等官,令鄭定瑞、蘇天威領兵三千鎮守鹿耳門。浙閩總督覺羅滿保聞臺陷告變,且言星馳赴廈,促水師提督施世驃刻期出師,檄召南澳總兵藍廷珍赴廈門。滿保疾趨至廈門,施世驃舟既出港。先是,君英欲立其子會為王,眾不服,立一貴。一貴出令禁淫略。戴穆奪民間婦女,一貴僇之。君英亦慝婦女於營中,一貴令出之。故君英怒而驕蹇,遂相攻。君英敗,率賊數萬走虎尾溪,剽略村舍。藍廷珍到廈,總督大喜,與定方略,令總督水陸大軍刻期進剿。六月,發銅山,到澎湖;會施世驃選善水者駕小舟於鹿耳門深港插標,記舟行路徑,舟師進抵鹿耳門。蘇天威據砲臺發砲,又以小舟扼險;清先鋒林亮等亦發砲擊砲臺,臺上火藥桶火發,天威兵潰。廷珍共前鋒連檣並進入門,登岸奪砲臺。天威逃入安平鎮城,林亮等攻破之。施世驃軍亦到安平。一貴出兵犯安平,廷珍擊敗之。一貴再遣李勇、吳外等率眾數萬駕牛車列陣首,復犯安平,大戰復敗,退入府治,不敢再至,沿岸列砲固守。西港仔民詣安平鎮為鄉導攻府,世驃然之,與廷珍謀。廷珍率水師進港登岸,回舟亦必死;遣兵戰,大勝。廷珍進,直搗臺郡。施世驃遣兵並力攻府治,一貴遁去,廷珍復府治,安民,報捷於滿保。世驃登岸屯北較場,檢殺獲。六月,滿保疏而聞捷。初,警報至京師也,帝惻然,諭臺民曰:「汝等俱系內地民,非賊寇比,或迫饑寒、或不肖官員刻剝所致;若即就撫,自諒爾罪。前海賊佔踞六十餘年,猶且剿服不遺餘孽;今匪類數人,又何能為?諭旨到時,改惡反正,不得執迷不悟,妄自取死」!至是,諭旨到臺,滿保檄傳諭旨,安撫百姓。臺郡既平,世驃、廷珍分遣大兵廓清南北二路。剿撫南路逃賊,收復鳳山營,撫下淡水、大昆麓各處,南路皆平。別遣兵剿北路,劉得紫脫而來,是行與矣,大敗賊,降者十之九,北路亦平。一貴逃走。有王仁和者,以一貴同鄉,知其蹤跡,欲捕一貴而自效;密告廷珍,許以授守備。閏六月,一貴率千人至溝尾莊,兵饑漸散去,遂索食於莊。仁和豫知一貴至,竊興莊民楊旭、楊雄等謀,椎牛饗之,欺以鄉壯相助,備館舍而令宿,分遣從兵於民家,集鄉壯佯為守護,潛以水灌賊砲。夜五更俄起,金皷火砲齊鳴,一貴等倉皇失措,遂就擒。廷珍檻送廈門。元凶既擒,餘黨解散。尚有當日倡謀渠魁如陳福壽、劉國基、江君論及君英父子未就逮,滿保令廷珍擒。國基等走匿在山中,廷珍遣人誘降;國基等至,廷珍好言慰藉優待,聽其入山,陰令人為備,賊不悟,相踵而降。是月,捷報至京,總督以下榮恩有差。時臺中癘疾盛行,將士死者多。八月,怪風暴雨,屋瓦悉飛,雨中流火條;水驟漲,所泊戰艦擊碎而上陸,拔樹倒牆,百姓呼號。明日,郡無完宅,浮屍蔽江,於是發倉賑貸,以風災上聞;朝廷發帑金賑卹。諸羅一縣幸免風災,而一貫餘孽聚黨刼掠。廷珍遣人擒斬,益訪緝餘孼,招來陳福壽留軍中,待以家人禮,遂羅致君英父子。世驃於風災時終夜露立,裂肌破面,驚悸疾作;至九月,遂卒於軍。廷珍欺君英、福壽等以授官,輿而登舟送廈。滿保奉旨,遣京師訊鞠。一貴、勇、外等凌遲處死,福籌及君英父子以就撫從寬棄市,其餘擒諸賊亦伏法。至明年餘孽未絕,臺地叛亂相踵。
雍正元年癸卯(日本享保八年),正月,逸賊楊合謀乘聖祖升遐,作亂犯郡縣;廷珍擒獲。二月,世宗登極,恩詔到臺,臺民懽呼,農商安業,不復思亂;奸慝之徒,恐懼革面。四月,千總何勉捉獲賊王忠、劉富生、陳郡等,朱一貴孽黨至是盡絕,臺灣平矣。藍鼎元論事宜云:「臺地寇亂、兵疲後,民之憔悴極矣。然其土廣而沃,易墾闢,饒物產,眾利之所聚,但勿加之以刻剝,以實心行實政,一年而民志可安;二年而疆圉可固,三年而禮讓可興,生番化為熟番,熟番化為平民,而全臺不久安長治,吾不信也。或謂棄之無聚民可也。是亦有說:疆域可開,有日闢,無日蹙,氣運使然;既委而棄之,必有從而取之,如澎湖、南鎮皆為海外荒陬,明初周德興遷其民、虛其地,後皆為賊巢窟,閩廣為之騷擾,至設兵戍守。臺地古無人跡,至明中葉始知之;而明人不保,島夷、盜賊後先竊踞,至為邊患。比設郡縣,始成樂郊。由此觀之,可見有地不可無人。經營疆里,則為戶口貢賦之區;廢置空虛,則為盜賊禍亂之階。眾利之所存,人必趨矣。不歸之民則歸之番,不歸之番則歸之賊,即使內賊不生,野番不作,又恐寇自外來,將有日本、荷蘭之患,不可不早為綢繆也」(平臺紀略)。
長孺曰:此志紀年,起明天啟元年辛酉,而終清雍正元年癸卯。根據諸書,必期確實;而如其行文則會粹錯綜,務加刪潤,令其有次序。事雖專系鄭氏,傍及華夷之隆替。凡一百有三年間,治亂盛衰興廢之故,天命人心去就之際,蓋有略可觀省者云。
●引用書目
明史 清廷玉等
明史紀事本末 清谷應泰
明史稿 清王鴻緒
明紀編年 明鍾悝
明季遺聞 清釹漪
平臺紀略 清藍鼎元
中興寶錄 明馮夢龍
三藩紀事本末 清楊陸榮
閩書 明何喬遠
兩朝從信錄 清希福等
臺灣紀略 清林謙光 以下四部說鈴所收
臺灣發記 清季麒光
談往 清人匿名稱花村餚行侍者
書壁詩 清范承謨
平臺紀略 清藍鼎元 以下四部龍威秘魯所收
外國竹枝詞 清尤侗
名家詩人小傳 清鄭芳坤
蓮坡詩話 清查為仁
行在陽秋 明人施氏失名 以下七部八家集所收
粵遊紀聞 明瞿共美
求野錄 明人匱名稱客溪維隱
也是錄 明人匿名稱桐樵隱冥鴻氏 以下三傳清人某稱外史氏
吳三桂傳
尚之信傳
耿精忠傳
鄭成功傳 清鄭亦鄒
武經開宗 明黃獻臣
武備志明 茅元儀
紀效新書 明戚繼光
池北偶談 清王士禎
香祖筆紀 同
西湖志 清李衛
潛確類書 明陳仁錫
綏寇末刻編 作者未考 以下三部寄園寄所寄所引用
兩朝識小錄 同
菊泉集 同
舜水文集 明朱之瑜
西河含集 清毛奇齡
天下郡國利病書 清顧炎武
武德大成 日本林戇等
武德編年集成 日本木村高敦
和漢合運 日本釋圓智並吉田光由
國史 日本井澁孝德
逸史 日本中井積善
華夷變態 日本林恕
外國異聞 日本水藩所纂
明季文字 同
南龍公言行錄 日本紀藩人某
義公行實 日本水藩安積覺等
南塾乘 日本林恕
鳩巢小說 日本室直清
外國通信事略 日本源君美
採覽異言 同
畏崎夜話草 日本西川正休
華夷通商考 日本西川如見
東里新談 日本人失名。立原萬四氏金子東里為號
明清闘記 日本前園噌武姓徐氏父明人
臺灣軍談 日本人庸明失姓氏
總計五十七部